关灯
护眼
字体:

攀高枝(23)+番外

“以上京最便宜的外坊和悦坊来看,最小的屋子售一百万钱,照我这么每月攒三百文,得攒两百七十多年才买得起。”

张知序听得愕然。

他买宅子从来都是一时兴起大手一挥,完全没有想过普通百姓想买一间会困难成这样。

——是了,先前哪怕是去过民间生活,他也是住在师父家里的,没操心过这个问题。

陈宝香开始拆头上的发簪花钿了,路过一条没人的小巷,还十分熟练地钻进去挖出一个包袱,将身上的好衣裳换成麻布的粗衣。

“你把东西藏在这里?”他想不明白,“不会被拿走吗?”

“放这里有机会不被别人发现,带回通铺里才是一定会被拿走。”陈宝香挽起头发拿布条捆了,“我带你去你就知道了。”

张知序料想那不是什么好地方,已经做了一些准备。

但一步跨进去,他还是被震撼到了。

昏暗的土屋,十几丈长的黄土石搭的大通铺,铺上放着些破破烂烂的芦花被,被子上零零散散地坐着二十多个人,空气里满是灰尘和腐朽的味道,地上坑洼的地方还积攒着黑乎乎的污水。

有人还就着那污水在洗脚。

张知序扭头就呕了一下。

“哟,这不是大美人么。”有人走过来撞了她一下,“怎么,请几日假回来就怀上了?”

“怀上好呀,这可不得母凭子贵做凤凰去。”

“那快把她的工钱发给我,我去把她的活儿做了。”

陈宝香抚住心口,扬眉就骂:“凭你那耳子线都拉不动的力气,也配抢我的活儿?”

她声音又大又粗蛮,与先前甜甜的模样完全不同,瞬间就将满屋子的人都压了下去。

张知序呆呆地看着,就见陈宝香大步进门,左肩撞开一个挑事的人,对着里头嗑瓜子的监工就道:“我立马就能上工,今儿不算假。”

监工上下扫她一眼,没好气地道:“随你,反正这个月工钱我是没法给的。”

“为什么?”

“你先前说好只请三日假,如今耽误几日了?”监工啐她一口,“还好意思问我为什么。”

“可这个月我已经做了二十天。”

“就一百文,爱要不要,若是不想做了,这里有的是人能顶替你。”

张知序听得来气,张口就想理论。

陈宝香一把按住了他,勉强挤出个笑:“行。”

-二十天应该是四百文。

他很不服气地提醒。

陈宝香扭头去工坊,无奈地道:大仙,这世上不是所有的事都能讲理。

四百文是对的,但人家不给你也只能认了。

张知序更气了:这活儿就非做不可么,工钱低又受气,没一样可取的。

-可我不会做别的了呀。

她坐上高高的花楼织机,依次拉动花本的耳子线起花,配合下头坐着的织工,慢慢织出一尺绢布。

-不是上京人,也不识字,也没本钱,这已经是我能找到的最好的活计了。

右肩在她的动作下开始作痛。

张知序咬着牙打算忍耐,毕竟陈宝香都忍得下来,他一个大男人哪能先说受不了。

以前买过很多织花的料子,这还是头一回亲眼看见织花的过程。陈宝香手脚很麻利,但下头那位织工像是新来的,素综控制得不好,连累她一起放慢了进度。

张知序安慰自己,没事,伤口本就还疼,慢点也是好的。

结果下一瞬,一条鞭子啪地就甩上来打在他的肩上:“别偷懒,干快点儿!”

第21章 我不能死在这里

原本就隐隐作痛的伤口,被这一下打得又绽出了血。

张知序脑子里的弦嘣地就断掉了。

他缓缓转过眼,望向下头拿着鞭子的监工:“你做什么?”

“什么做什么,不想干就滚!”监工嚣张抬手,想打他第二鞭。

张知序跃下织机,抓起那监工的衣襟,一拳就揍了上去。

嘭地一声响,监工跌摔,四周织工尖叫。

陈宝香错愕地抱住自己的手:大仙,使不得啊!

那监工也大喊:“你这贱货,敢对我动手,我非扒你一层皮——”

他欺身上去,一拳一字:“扒、我、一、层、皮?”

“克扣工钱,滥用私刑,我先要你半条命!”

“你这小,小蹄……哎哟我错了,我错了,别打了……”被打得抱头躲避,监工哭喊连连,“钱给你,给你,我马上就给你。”

陈宝香张大嘴看着,就见那平时欺压织工作威作福的人鼻青脸肿地爬起来,胡乱塞给了她一百文钱。

这不还是克扣了么。

张知序更气,捂着陈宝香的右肩朝四周喊:“送他去官府,我要告他。”

四周的人面面相觑。

“愣着做什么。”他疑惑,“这样的恶棍不让官府处置,留着继续打你们吗。”

-大仙。

这回轮到陈宝香哭笑不得了:快跑吧。

-什么?

-这本就是个黑作坊,怎么可能送监工去官府,等他反应过来叫了人,挨打的就是咱们了,快跑!

张知序还没明白怎么回事,身子就被陈宝香控制着狂奔了出去。

“站住!”几个带着棍棒的人追了出来。

陈宝香边跑边叫救命,然而这条街偏僻得很,没有官差巡逻,也没有什么人敢出头帮忙,大家都眼睁睁看着一群壮汉追打一个小姑娘。

“那边!”张知序指挥,“往主路上跑。”

陈宝香也知道往那边得救的机会大,但她哪里跑得过那么一群人,没几步就被踹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