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白(19)
又辗转了一下,他忽然觉得,如果自己去外面等的话,也许黎蘅就会回来得快一些,于是又爬起来往外走。
黎蘅是真没想到对面投资方那个难缠劲。来的是位很能喝的市场,特别懂擒贼先擒王的道理,从饭局开始就盯着黎蘅猛扔话题,糖衣炮弹画大饼轮番的上,别说是遁走的机会,简直连喘气的机会都不给。跟着黎蘅一起来的青年中途发了个信息给他,满含同情的口吻:
“老大,对面这位估计要跟你厮杀到天明,今天助攻没法打,再撑撑吧?”
黎蘅欲哭无泪,只好迅速又发了个信息给简书,说自己要晚归,让他先睡。
此后超过十次查看提醒,都没看到简书的回信。
黎蘅于是有点慌了。
九点半,终于打发好这个恨不得让黎蘅把设计图定稿当场画出来的资方,黎蘅几乎是一路超速开车回了家。
钥匙才刚插进锁孔,门就从里面被打开了,黎蘅什么也没看清,便被一个差不多高的身形拥住。
腹部的位置还能感受到一小坨圆圆软软的凸出抵过来,应该是某人初见形状的小肚子。
(26)
黎蘅伸手回拥,发现怀里的人呼吸有些急促,节奏也不大稳定。
“怎么了?”也不推开简书,黎蘅就着这动作在简书耳边问道。
“没,有点儿冷。”简书好像是忽然不好意思起来,在黎蘅怀里轻轻挣了两下,发现对方抱得紧,放弃抵抗。
“所以这么趴过来取暖的?”
“嗯。”
黎蘅失笑,稍稍推开简书,手搭在他背上往屋里走,顺便带上了门,站在玄关处换鞋。这才发现,这人居然一面说着冷,一面鞋袜都不穿,赤着脚过来的。室内气温不算高,虽然铺的木地板,但这么光着脚直接踩上去,肯定也暖和不到哪里去。黎蘅眉头皱了皱,拉住简书问:“怎么不穿鞋?”
人自己却像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样,盯着黎蘅想了三秒,又看了一眼自己的脚,才道:“忘了……”
黎蘅:“……”
于是二话没说,把自己刚换上的拖鞋又脱了下来,正要蹲下帮简书穿,却被人拦了拦。
“不用了,几步路。”
“穿上,这个事情不开玩笑,”黎蘅短暂地大脑风暴了一番,觉得大概是自己要帮忙穿的举动让简书觉得尴尬,便又补了一句,“你自己穿好。”
不知道是前半句话起效了还是后半句起效了,反正简书安安静静把脚塞进了拖鞋里,然后低声道:“好了。”
黎蘅这才放过,与简书并肩往客厅走,结果没几步,又看到沙发上凌乱地散着一条薄毛毯,刚刚应该是被盖着的人匆匆拉开的,有一边耷拉到了地上,沙发一脚放着一个抱枕,罪证拖鞋也被踢得东一只西一只。
黎蘅面色又寒了寒。
“你刚刚在这儿睡的?”
“没。”简书一面说一面就欲盖弥彰地准备上前收拾。
黎蘅伸手一把拉住了他,忽然觉得心头一刺一刺疼得莫名,让人烦躁。
“怎么不去卧室睡?”
“去了,睡醒才出来的。”简书语气有些沮丧。
黎蘅立刻就一句也舍不得说了,拉着人在沙发上就近坐下。
“是不是一个人睡不好?”
“不是……就是睡够了。”
“晚饭吃的什么?”
简书不说话了。
黎蘅当即就要起身到厨房查看,简书这才慌慌忙忙抓了他衣角,急道:“面,吃了面……”踌躇了一阵,又犹犹豫豫地加上一句:“……别走。”
“没有要走,”黎蘅回身看着简书,心底汩汩冒出酸涩,但看人越锁越紧的眉头,又只好勉强笑起来,“没法了,以后上班也把你捎去,关在办公室里看管。”
简书也浅淡地笑笑,低声说了句“什么鬼”。
说来说去,黎蘅还是自责。
若没有去那个什么鬼的饭局,也不会让简书一个人在家里独自挨过这么久,明知他离不开人,却一而再再而三地犯这种低级错误。
“今天太晚了,抱歉。”他道。
“不会啊,你别多想了,”简书反过来安抚,“睡觉吧。”
尔后一切照旧,看着简书吃了药躺下 又去给他弄了两个热水袋,热一点那个放脚边,温的放小腹上,然后关掉外面的灯,黎蘅才睡下。
不多久,身边的人呼吸声便渐次均匀,黎蘅却彻底睡不着了。
一闭眼,全是简书独自一个人蜷在沙发上等自己的画面、他光着脚跑到门口迎自己的画面,生动得仿佛自己就在现场看着一样。
绝不要发生第二次,他在想。
玖、如果
(27)
九月底,简书的早孕期终于有惊无险地过去。
国庆节外企本是不放假的,好在眼下新的项目已经进入稳定推进期,除了按时审图,黎蘅这个技术总监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做,便又把工作地点从办公室搬回了家里,只要不是重要会议日,公司基本见不到他人影。
简书说这种出勤率,迟早要被那群德国资本家炒了,黎蘅倒是满不在乎,笑答被炒了就自己另起炉灶,不给万恶的包工头挣血汗钱。
抗抑郁的药物已经停了将近两个月,这些日子,虽然不说出口,但彼此也都在暗地里担心着那几成的复发可能。
简书知道,黎蘅天天待在家里盯着,很大一部分的原因也是怕之前的事情再次发生,其实说到底,他自己也不愿多感受一次。人说死了就是一了百了,其实尝过滋味的人才知道下定那个决心需要多少的痛苦和纠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