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返身回来,悄声对陆世澄说:“是对门的邻居回来了。”
他们同时看向墙上的西洋钟,原来不知不觉快十二点了,她心里都有点不舍,但是再待下去就不合适了,等到对面那户人家传来关门的声音,他也起了身。
恰巧周嫂也回来了,陆世澄上前接起周嫂手里的水桶,周嫂忙说:“陆先生,您总是这样客气,别忘了你胳膊还伤着,快别动。对对,是有点晚了,但没关系,您再坐一会,咦,这就要走了吗?陆先生您真是太为——”
太懂得为她考虑了,闻亭丽心里什么都明白,不便送到下楼,索性一溜烟穿过客厅跑到主卧,进屋后推开窗户,将两只手在嘴边卷成喇叭形小声喊:“陆先生。”
这样小的声音本来他是听不见的,可这世上或许真有心有灵犀,陆世澄竟然刚巧在台阶上站定回头。
他一眼就找到闻亭丽房间的窗台,对她会心一笑。
看闻亭丽似乎要对自己说什么,他瞥了眼柳家的窗户,忽将食指竖在嘴唇上,示意她别说话。
闻亭丽便猜到柳家的窗前有人要过来了。
她只好一言不发对着陆世澄指指自己的胳膊。
陆世澄低眉看看自己烫伤的那只胳膊,又抬眼,心照不宣地对她点点头。
但他仍不走,只是在台阶上仰望着她。
闻亭丽心中一动,对他做了个“你等等我”的手势,转身回到梳妆台,将那瑰丽的粉红珐琅梳妆盒轻轻打开。
换作从前,她绝不可能从任何一个人的手里收下这样昂贵的一份礼物,但今晚,一切都不一样了,她从首饰盒里取出那条项链,小心翼翼对着镜子戴上,然后,走到窗台前将自己的上半身探出去,给他看。
陆世澄的视线却没有在那串宝光璀璨的项链上面停留,而是缓缓上移,落在她的脸上。
她到底知不知道,再漂亮的珠宝,也远不及她本人万分之一美丽灿烂,月光下,她美得就像一位仙子。
他的心隆隆直跳,她长久地对望着。
这一整晚,他的心房被愉悦和满足两种情绪占满了。
原来这就是沉沦的滋味,但愿时间可以停留,停留在这一无比美妙的瞬间。
也不知过了多久,周嫂也提着灯笼下楼来了。
“陆先生,这地方太黑,当心脚下。”
他不得已将自己的视线从她脸上收回来。
楼上,闻亭丽一闪身就缩回去了,只听周嫂在底下絮絮叨叨说着什么,不一会儿,就听到窗外传来汽车远去的声音。
再回到窗前的时候,陆世澄已经走了。
闻亭丽愉悦地注视着巷口的方向,心情怎么也平静不下来,这是一个意义非凡的夜晚,两颗心竟可以靠得那样近,她轻抚着脖子上的项链,低头回味着,在窗前伫立了许久,才缓步回到房间,仰倒在床上,对着天花板甜蜜地笑起来。
第050章 第 50 章
忽然听见外间周嫂开门回来, 闻亭丽立即像弹簧一样从床上跳起来。
“陆先生走了?”
“嗯。”
闻亭丽走过去帮周嫂放灯笼,腆然发问:“陆先生走的时候又说什么没有?”
周嫂笑道:“就算有什么话,陆先生也不会在那儿对我说不是?”
闻亭丽一声不吭回了屋, 又听客厅电话响,忙不迭跑出去。
周嫂已经接起了电话:“陆公馆?找我们小姐?好好好,我马上请她过来听电话。”
闻亭丽心头一热,赶紧夺过话筒,耳边传来邝志林的声音。
“闻小姐好。”
闻亭丽哑然失笑, 她刚才怎会误以为是陆世澄打来的, 他明明刚走不是。
“邝先生好。”她亲切地说, “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冒昧问一句, 陆小先生还在闻小姐处吗?”
“他走了!”闻亭丽忙说,顿了顿又强调, “他把我送到家就走了。”
“我想也是如此。”邝志林立即接话,口吻是毫不怀疑的,旋即又愧然笑道,“只是这边恰有急事要向陆小先生汇报, 所以才不得已打电话四处问一问, 希望没冒犯到闻小姐。”
闻亭丽有点拘谨, 轻声说:“没关系。”
邝志林话锋一转:“其实是陆老太爷要找少爷。”
闻亭丽心中一跳。
邝志林苦笑:“事情到了这一步,有些事实在不宜再瞒着闻小姐,邝某知道,闻小姐对前几日的事情有些误会,实际上, 今晚的情形您也瞧见了, 我们老太爷他……非常强势,也非常固执。若被他知道陆小先生连日来为闻小姐做了这许多事, 一定会对闻小姐生出许多偏见,他老人家想要暗中调查和对付一个人有许多办法,所以那日老太爷一回上海,陆小先生就尽力避免跟闻小姐见面,因为在没有确认闻小姐的心意之前,他不想给你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说这话的时候,邝志林看不到闻亭丽此刻脸上的笑容,故而只能从闻亭丽的应答里揣摩她是否听懂这番话里的含义,他有意停顿着,突然听见闻亭丽轻轻“嗯”了一句,很笃定的一个字,没有任何迟疑或是别扭的成分。
他瞬间懂了,闻小姐这份通透实在难得,他不禁释然地松口气:“幸而经过今晚,陆小先生就没有这层顾虑了——闻小姐不知道,陆小先生提前为今晚做了多少准备。”
闻亭丽笑靥愈发深,却依旧只是“嗯”。
她想起陆世澄在书房里对她郑重写下“原谅我”的情景。
假如今晚她在陆家对陆世澄说“好”,剩下的事自有他来替她承担,而一旦她今晚对他说“不”,陆世澄也绝不会让她受到陆老太爷方面的骚扰。哪怕是考虑到自己会被拒绝,他也提前把一切都替她打算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