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在从前,闻亭丽断然不能及时作出判断和反应,但一来她今天两次察觉有人跟踪自己,提前就有了戒备心理。
二来前阵子跟厉成英和刘护士长学枪法时也学了些基础的搏斗动作,对于如何应对突如其来的袭击,算是积攒了一些经验,发觉不对头,迅速向旁边一闪身。
对方显然没有料到闻亭丽竟有如此漂亮的身手,一时不防备,竟一头栽下了楼梯。
闻亭丽心中正暗自叫好,没想到那人仗着身高的优势,猝然回手抓住了她的胳膊,将她一起拽下了楼梯。
闻亭丽惊愕之下,只得用手保护着自己的头脸,连环式地摔下好几级楼梯,好不容易剎住自己,只觉得眼前金星乱冒,浑身骨头就像散了架似的。
幸而及时保护了自己的脸,若是脸朝下直接扑倒的话,非当场磕掉两颗门牙,抑或是在脸上豁出一个大口子不可,那就破相了。
那人体格魁梧,虽然是同时摔下来,却不像闻亭丽半天没动弹,而是踉踉跄跄爬起来。
闻亭丽目光一厉,掏出手枪瞄准对方的脚踝,就要给他一枪。
偏在这时,店里的员工都问询跑出来:“出什么事了?”
闻亭丽不得已又将手枪压到身体底下,嘴上恨声说:“他抢了我的东西,快帮我抓住他!”
员工们自告奋勇追出去,不一会又悻悻然回转:“早就没影了,店门口的那辆脚踏车也不见了。小姑娘,你都丢了什么,那贼人分明是早有预谋啊。”
闻亭丽回想刚才的情景,不是邓天星,那人头戴鸭舌帽,脸上也包着围巾,但她还是瞄见了对方露在外面的一点轮廓,肤色很黑,别的什么也看不出来。
有两名太太关切地扶起闻亭丽。
闻亭丽擦了把脸上的虚汗,只觉得手上湿湿黏黏的,一看掌心和胳膊肘上全是血,料想是刚才情急之下抓住楼梯的雕花栏杆,被某个锐角刮破了皮。
闻亭丽忍着痛劲,从包里掏出钱交给其中一位太太。
“麻烦您帮我到二楼打个电话,您就说我姓闻。”
大伙慢慢散开了,剩下那名热心的太太搀着闻亭丽出去,店铺门口有两张供顾客休息的藤椅,她帮着闻亭丽在椅子上坐下。
“要不我帮你打给租车行叫车吧。”
“不用,我朋友很快就来了,您只管去忙,我自己招一辆黄包车去医院就行。”
那太太摆摆手:“小姑娘你不清楚,这个点正好赶上外滩的洋行经理们下班,黄包车车夫都赶到那边去接人了,这边老半天也等不来一辆黄包车的——”
“闻亭丽!”街边有人朝闻亭丽跑来,却是乔宝心,先前两个人都心事重重的,就连乔宝心落了一个手袋在小吃店都没发觉,万幸她很快就想起来,并且一回来就找到了,这会儿她正要招黄包车回返回孟公馆,猛不防发现闻亭丽坐在街旁一家店门口,手上全是血。
“这是怎么回事?”乔宝心又惊又急。
闻亭丽恨恨地说:“被人暗算了。”
太太看闻亭丽的朋友来了,便放心回了店里。
“好像伤得不轻,我马上送你去医院。”
“你这样子怎么跟我去医院?不怕你母亲闻讯把你抓回去?我已经叫车了,别担心。”
乔宝心满面焦色:“这时间租车行的车来得不会快,要不你先同我回孟公馆,我直接让我表舅开车送你去医院。”
闻亭丽摇头:“刚才我已经给另一个朋友打过电话,很快就会有车来了。我没事的,面上看着重,其实只是些皮外伤。”
乔宝心跺了跺脚,索性一个人跑到街边去找车,接连跑过了几个街口,好不容易在一条大街上拦到一辆黄包车,赶忙跳上车吩咐车夫绕回去接闻亭丽。
忽一想,最近的一家医院都在苏州河的另一头,以黄包车的脚力,少说也要大半个钟头才能赶到,这样下去非耽误闻亭丽的治疗不可,可若是有汽车护送,只需十来分钟就到了,况且表舅在大医院通常都有熟人。
一急之下,她又吩咐黄包车径直赶回孟公馆。
闻亭丽在原地继续等车,刚才大概是摔懵了,现在冷静下来,只觉得处处都疼,胳膊上划了一道口子,肩膀的骨头好像也撞得不轻,亏她刚才还庆幸自己没摔破脸,看身上的伤,即便脸上没破相,也会影响明天的试镜。
对方果真是冲着《南国佳人》来的。
这一想,她万分焦灼地朝街口望去,先前她托那位太太打电话的对象不是别人,正是陆世澄,遇到危险的时候,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
虽说陆世澄此刻不在办公室,但那位经理亲口说可以帮她找到邝志林,现在她只盼着邝志林一接到电话就遣车来接她,以邝志林之能,肯定能把她安排到最近的一家医院接受检查。
她知道,凡是外伤,越快接受治疗,伤势就会越轻,无论如何她都要以最好的状态参加明天的试镜。
闻亭丽擦了把脸颊上的汗,一眼不眨望着街口的方向。
***
乔宝心一进门就急声喊:“小舅舅!”
孟麒光刚好在客厅接电话,闻言漫不经心回头:“怎么了?”
乔宝心不容分说拖着孟麒光向外走:“小舅舅,你快跟我出去一趟。”
孟麒光向后抽出自己的胳膊,蹙眉说:“去去,没看到舅舅在接电话吗,没头没脑的,这是要做什么?”
“闻亭丽刚在街上被人暗算了。”乔宝心急得语无伦次,“我走的时候她的伤口还在流血,小舅舅,你赶快开车送她去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