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总是想杀我(穿书女配)(196)
太后高坐在金丝楠木的椅子上,周围虽然是暖洋洋的阳光,却照不进她的眼睛。
她眼底的笑意仿佛冻住了一般, 让人望之生畏。
太后斜睥着杜云彤, 道:“你以为哀家真的老糊涂了?”
“哀家是大夏朝的太后!”
精致华美的护甲划过桌面,宫女扶着太后站起了身。
太后一步一步从高处走下来,肩挑日月的常服在阳光的照射下, 隐约有着华光流动。
杜云彤眉头轻动,立在一旁。
不是她非要这么想,而是人总是会老的,且又经历了这么多的大风大浪,姜后与两位太子的死去,给太后带来了无以比拟的重大打击,打击之下,又添上年龄上来了,太后处理政事,已经不像以前那般睿智英明了。
若是以前的太后,她是压根就不会往开城门那方面想的。
以前的太后杀伐果断,知人善用,委实是一个圣明之主,若是不然,也不会生生地压了两任皇帝一头。
死了的先帝,也是一个颇为厉害的人物,但厉害又有何用?不一样在太后的光环下黯然失色?
先帝不甘成为太后的陪衬,折腾来,折腾去,到最后太后索性撕破脸皮,一杯烈酒,结束了先帝的帝王生涯。
至于现在的正德帝,那就更不用说了。
先帝好歹还能在某些事情上拿个主意,正德帝在太后面前完全没有发言权,被压制得死死的,朝堂上也翻不出什么水花,只能暗搓搓地怂恿着皇子们跟太后内斗。
先太子李昊被污蔑谋逆自.焚,便是在正德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情况下发生的。
李昊死,姜皇后也追随而去,盛怒下的太后打死了二皇子,吓疯了四皇子,其雷霆手段,狠狠地威慑住了剩余的其他皇子。
自此之后,六皇子李晃沉迷女色,行为轻挑,七皇子李易更是努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莫说争宠之心了,看到正德帝都想避着走。
就连呼声最高的三皇子李昙,也不敢明目张胆让跟随他的臣子们上立他为太子的奏折。
只可惜,夹起尾巴做人,却仍旧勤勤恳恳搞事,他的人生也终于应了他的名字——昙花一现。
呼声再高又有何用,一样被秦钧关押到现在,若不是王宏非逼着放了李昙,李昙还会被无限期的关押着。
以前的太后心思之缜密,手段之毒辣,常让人叹为观止,对自己下得去手,更对夫君、儿子,甚至孙子,下得去手。
她想做的事情,就必须做到,一手捧起不通宫廷生活,性格热烈如姜劲秋的姜后为一国之后,哪怕姜后的性格并不适合宫廷,正德帝一生也只能有她一个皇后。
储君一定要姜氏之后,死了先太子李昊,就再把天真洒脱的五皇子李昱推上位。
直到现在,李昱也死了,皇子里再也没有流着姜家血液的人了,太后近似一意孤行的执拗终于崩塌。
信念崩塌是最可怕的事情,怀疑自己存在的意义,不知道自己下一步会做出什么。
偏太后就处于这种情况。
杜云彤余光偷瞄着太后,心里有点发慌。
“哀家护了大夏三十余年。”
太后半眯着眼睛,抬眉看着窗外温暖的阳光,慢慢道:“哀家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杜云彤挑着眉,附和着说是。
太后看了她一眼,挥手让宫女内侍们下去,道:“陪哀家走走吧。”
杜云彤跟在太后身后。
太后喜欢竹,清宁宫中种了无数的竹子,经年常绿,微风拂来,竹叶沙沙地响。
路上的宫女内侍们都被清走,竹林处只有太后杜云彤两人,偶有竹叶飘落下来,归于尘土。
太后走在前面,像是在自言自语:“以前哀家喜欢牡丹。”
“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哀家觉得,只有这样的花,方配得上哀家。”
太后的语速不算快,与平日里威压低沉的声音不同,今日她的话,颇有些娓娓道来的意味。
听着她的话,杜云彤仿佛看到多年前的太后,国色天香,傲视群芳。
与旁的闺阁女儿不同,太后并不擅长女红,也并不遵守什么妇德妇容,明艳热烈,却又心思缜密,如初升的太阳般耀眼。
她对爱情有过期许,她唤心上人的时候,没有世家闺秀的含羞带笑,她永远眉眼飞扬,艳光四射,她出现在哪里,哪里便是焦点。
她的家世,她的才情,她的容貌,注定了她一出生便是万众瞩目,仿佛生来就是要享受万人敬仰的。
如花中之王牡丹一般。
艳绝天下,压尽百花。
“可是现在,哀家更喜欢竹。”
太后伸出手,接下一片飘落的竹叶,凌厉的凤目里有了几分柔和,漫不经心地看着掌心的竹叶。
杜云彤静静地立在一旁,觉得今日的太后有点奇怪。
但具体哪点怪,她又说不上来。
想了想,大概是在她心里,太后永远是高高在上,神情倨傲且威严的,今日的太后,竟有了几分以前从未有过的平易近人。
这可真反常。
但又一想,自从李昱死了之后,太后做的反常事,还少吗?
大起大落后,性格古怪些也颇为正常,更何况,太后本就是上了年龄的。
保养的再好,看着与正德帝再怎么像姐妹,可年龄却是保养不了的,每一条细小皱纹后,都是一段辗转难眠的伤心往事。
“你喜欢什么花?”
太后突然道。
杜云彤想也未想,道:“梅。”
“梅?”太后敛眉,手心朝下,握着的竹叶飘飘悠悠落了下来。
“凌寒独自开,不错。”
说完话,太后看了杜云彤一眼,道:“倒也像你。”
身后什么依仗也没有,又不受承恩侯府的喜欢,竟也有了如今的地位。
风霜中长大的人,性子里多是坚韧不服输的。
如此甚好。
太后闭了闭眼。
再睁开眼,太后眼底恢复了往日的凌厉,道:“哀家要迎王宏入城。”
跟在太后身后的杜云彤,听到这句话,差点没摔个趔趄。
和着她苦口婆心劝了这么久,太后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迅速理了理思绪,杜云彤抓住了问题的重点:“您觉得,是齐氏容得下姜家,还是王宏容得下姜家?”
再用莫把天下拱手相送的说辞是不行了。
现如今,也就姜家人在太后心里还有些分量了,其他人,不值一提。
太后斜睥着杜云彤,没有说话。
视线相交,太后眸底有审视,又有隐隐的担忧,电石火光间,杜云彤想到了什么。
寒风又起,卷起了地上的竹叶。
纤细单薄的竹叶飞向空中,如一叶扁舟般飘荡在无边无际的海洋里。
杜云彤下意识地握了握手指,道:“您的意思是,瓮中捉鳖?”
太后收回了目光,双手敛在宽大的绣袍中,道:“哀家这把年龄的人,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
“累世清名于哀家来讲,并无用处,不若索性做个糊涂人,帮你们这些小辈一把。”
杜云彤瞳孔微微收缩,太后抬眉,透过竹林,看着远方灰蓝色的天空。
天启城的冬天极冷,空中并无鸟儿飞翔盘旋,竹影后面,是巍峨威严的楼台亭阁,寒风吹来,楼上的风铃便叮叮当当地响了起来。
太后的目光落在风铃上,杜云彤深深向太后行礼。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许如清和姜度的悲剧,是太后一手造成的,或许是因为这个缘故,杜云彤始终无法发自内心尊崇太后。
尽管她知道,没有太后,大夏朝早就四分五裂,没有太后,以正德帝的昏庸,天下百姓早就怨声载道,甚至揭竿而起,可她心里还是会伤心许如清的绝望离世。
太后是一个非常合格,甚至极为出色的摄政太后,但这并不妨碍她造成了无数人的悲剧,许如清与姜度,不过是其中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