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舟渡(156)+番外
不知走了多久,小旗在一间密闭的囚室外停下,哗啦啦几声,解开铁锁,回身道:“就在此处。”
沈妙舟只觉自己的呼吸都要窒住了。
厚重的木门被缓缓推开,露出里面的景象,然而光线昏昧,遥遥望着,她只能看见一团朦胧的暗影,像是跪在地上。
又似有水声滴答。
指甲狠狠扣进掌心,沈妙舟勉强抑住声音的颤抖,低声吩咐亲卫:“圣上还有几句话要说与他听,你们在外面守着,不得让闲杂人等靠近。”
两个亲卫拱手应是,按刀守在门外。
小旗悄悄打量她一眼,收敛神色,退到廊道尽头。
沈妙舟合严木门,转身慢慢走近了,借着壁上的一盏小油灯,这才看清囚室内的景象。
烛火跃动,眼前的人低垂着头,浑身是血,跪在一地的碎瓷片上,双手向两侧吊起,头发沾着血和汗凌乱地贴在脸侧,生死不知。
沈妙舟想要继续往前走,脚下却半分不听使唤,一时间不知该怎么用力,仿佛站在一片薄薄的冰面上,力道稍微大些,便要踏碎冰面,坠进冰窟。
耳畔水声滴答,在幽静的囚室里回响。
她下意识地顺着声音寻去,看见有暗色的液体,从他的指甲里洇出来,顺着修长的指尖往下淌,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
心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沈妙舟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的人,脸色发白,无措地站住许久,终于轻轻唤了一声。
“卫凛。”
没有人应声。
沈妙舟的呼吸发着颤,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这才一步一步地挨过去,在他身前轻轻蹲下。
“卫凛……”她已经抑不住哭腔,“卫澄冰!醒醒呀,你个骗子……”
忽然想起些什么,沈妙舟带着几分慌乱,去看他的左腕。
他腕上空空荡荡,佛珠不在了。
明明许过愿的。
佛祖要保佑他,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一瞬间,沈妙舟再也压不住满腔的悲恸,把头埋进卫凛的颈窝,紧紧揽着他的脖颈,放声哭了出来。
“般般……不哭……”
头顶有虚弱的气音传来。
沈妙舟心头狠狠一颤,忙抬起脸去看他,哽咽得语不成调,泪水流了满面,“卫澄冰!”
“它还在……”
卫凛垂眼看着她,费力地慢慢张开左手。
断掉的那根红绳正躺在他的掌心,几乎已被他的血浸成暗沉的黑色。
心里疼得快要碎了,沈妙舟不知要怎么做才好,只能捧起他的脸颊,抵着他的额头,止不住抽噎的哭声。
卫凛艰难地扯了下唇角,近乎是气音,哄她:“傻姑娘……我又没死……不哭……”
第73章 恩怨
囚室里烛火幽幽, 暗芒跃动。
后怕,惶恐,心疼, 气急……诸般复杂滋味交织在一起,疯狂地翻涌上来, 沈妙舟心中大恸,避开卫凛的伤口,狠狠一口咬在他肩头。
“卫澄冰, 你混账,你混账!”
她哽咽着,声音含糊,眼泪淌进他的颈窝,湿湿热热。
卫凛强忍着浑身锥心刺骨般的痛意, 侧头轻吻了下她的耳尖, 艰难地应声,“对不住……别哭,般般。”
好半晌, 沈妙舟闷闷答了一声, 抬起头, 抽泣着去解他身上绑缚的锁链,“你撑着些, 我们回家去。”
卫凛哑声问:“……事成了?”
是啊,怎么会不顺利呢?
他算透人心,早就安排好了一切,让璟王的府兵被萧旭牵绊住, 自顾不暇,又在宫里给她留下人手。
唯独不曾考虑过他自己。
沈妙舟心里难过得要命, 一面解着铁链,一面用力点头,眼泪大颗大颗地掉落下来。
卫凛扯唇淡笑了一下,低低地喘息,“我的般般……果然,是这世上,最勇敢……最聪慧……的姑娘……”
伤成这副模样,还有心思哄她开心。
沈妙舟喉咙发哽,吸了吸鼻子,闷声问:“那我是不是很厉害?”
“当然……”
左腕的桎梏一除,卫凛闷哼了一声,半边身子猛地一垮,手臂无力地垂落下来,沈妙舟上前撑起他的身子,小手摸索上他的脸颊,抽噎着去吻他的眉眼,动作轻柔,满是怜惜,像一汪暖洋洋的春水,让他几乎要溺毙于其中。
“所以卫凛,有我在,你别怕。”
她声音低柔却又坚定,卫凛自嘲地笑了笑,眼眶一瞬温热。
这么多年,一路跋涉独行,无论是旁人,还是他自己,都在逼着他“不许怕、不能怕”——
不能怕疼,不能怕见血,不能怕杀人,不能怕良心难安。
可她这样软软小小的一个姑娘,却挡在他的身前,和他说,“有我在,你别怕”。
傻姑娘。
此生能得她如此垂怜。
他何德何能。
卫凛气息渐弱,闭上眼,“好……我不怕。”
沈妙舟抬手抹掉眼泪,正要唤亲卫进来帮忙,忽然听见门外传来打斗的声响。
“你们是何人?胆敢假传圣上口谕!”
沈妙舟心头一紧,来不及反应,木门就被人从外猛地撞开,一群身穿锦衣,腰挎横刀的缇骑哗啦啦一涌而入,将她和卫凛团团围了起来。
陆烽和陈令延紧随其后,走进囚室。
陆烽本是收到陈令延的消息,带人去城北接应,然而还未回到府衙就听闻宫里生了变故,紧接着便有心腹前来报信,说有内侍奉口谕提人,他越想越觉不对,直接带着陈令延赶来诏狱。
果然是有人想趁乱救走卫凛。
看清眼前状况,陆烽冷哼一声,挥手下令:“逆犯勾结贼人,假传圣谕,意欲脱逃,全都给我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