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他有性别认知障碍(172)
“……”
江了一声未响,他目光透过千年不散的雾气与厚重层迭的苍翠,仿佛窥见隐匿其中的未知的凶险,他听到江不宜的声音带着难以分辨的情绪,沉沉地倾压过来,一字一字,低涩沉重。
[江了,你我都是在赌,你赌你活,我赌你死,明码标价,风险自负,输了一落千丈,赢了一本万利。]
今夜是个罕见的明月夜,常笼于天空的雾气散去半边,露出皎洁的月与黯淡的星。
江了来时看到常少祖掀起帐帘,独坐于帐门口,一袭清辉打在他身上,透出难得的闲适与恰然。
他手拿一支竹笛,另一掌心握着一柄尖头的刻刀,每用刀刻两下,便横在嘴边试一试音调,皱起眉,复又低头拿起刻刀。
江了见他专注,不忍打扰,在旁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常少祖又试了一下音,微蹙的眉心舒展开,江了才笑着走上前。
“寻常只见师尊弹琴,何时也吹笛子了?”
常少祖将刻刀放在脚边,手一拨弄,竹笛绕着他指尖转了一圈,他看向来人,淡笑道:“闲暇时捣腾的小玩意儿罢了。”
江了蹲在他身边,上身前倾,趴在他膝盖上,拿过他刚做好的竹笛细细地打量起来。
竹笛通体清亮润泽,镶头由白玉磨成,笛身并无多余雕刻,只有靠近尾端,刻着一个轻隽有力的小字——“宜”。
江了笑意僵在了脸上,他将竹笛又还回常少祖,扯了扯嘴角:“师尊给他做的?”
“嗯,外面买的音色总是差些,我也不差这点儿时间。”
常少祖似是很满意这笛子做工,拿在手中把玩不停,眼尾含笑。
觉察到身旁人没了动静,常少祖另一手摸了摸他的头发:“他心性偏执,躁气难改,若叫他同你一般抄一夜的清心经定不可能,笛声养心定性,对他对你都有好处。”
江了垂下眼:“师尊想的真是长远周密。”
他话里酸溜溜的,常少祖问:“你也想要?”
江了赌气似的摇头:“师尊给我的和给他的,若是一样的,我便不想要了。”
他这反应又逗笑了常少祖,他扭着他耳朵骂道:“你还挑上了。”
江了捂着耳朵喊疼,待常少祖松手后,又伏在他腿上笑起来。弯如新月的眼眸深处,隐秘的暗色汹涌。
江了回到帐内,将常少祖托他转交给江不宜的竹笛狠狠摔在地上,竹笛弹起又落下,玉磨的镶头裂开一条缝,笛身竟完好无损。
江了愤然拾起,扬手又要摔,脑海中蓦然划过师尊雕刻时蹙眉的模样,紧攥的手指颤了颤,终究没忍下心。
他用指甲抠坏了尾端的那个小字,呼吸这才平复下来,用衣袖使劲儿擦了擦笛身沾上的尘渍,塞进了乾坤袋中。
眼前又划过师尊看着竹笛笑盈盈的模样,江了胸中又涌起一股烦闷,他掀开帐帘,倚在门口,湿冷的风吹在脸上。
江了唤醒了江不宜。
“我跟你赌,”江了攥着衣角的指尖泛白,道:“不过我要加一个条件。”
江不宜:[你说。]
江了:“如果我赢了,我要你同十年前一样,心甘情愿,毫不反抗地再被封印一次。”
江不宜略一思索,轻松点头:[不算过分的条件,可以,我答应你。]
江了深吸一口气,心绪再次平复下来,他转身回到帐内,盘腿坐在床上,刚要开始入定修炼时,江不宜突然又唤了他一声。
[对了,你小时候那个桃木盒子,现在放哪儿了?]
江了愣了愣,神情茫然:“什么桃木盒子?”
[就……你小时候跟在常少祖屁股后面捡垃圾,那个放垃圾的盒子。]
他如此一提,江了才回想起来:“师尊早给我扔了。”
[…………]
“一开始发现就给我扔了。”
江了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语气也平静极了。
“那是我眼中的垃圾,却是他心里的宝贝,我开始庆幸自己没给他丢掉,但是你的我已经丢掉了不是吗……”
“你们本就是两个人,你无需同他比较,更无需认同他所谓的,孰好孰劣……”
“好容易重活一次,你只要好好的,健健康康的,别惹是生非,让我过得清静些就够了……”
常少祖将他抱在怀里,温声倾吐的话音还在耳畔回荡,仿佛刚烧开冒着团团白雾的热水浇在他身上脸上,烧得他眼眶发红。
江不宜喉咙中溢出轻颤的笑音:[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哈哈哈哈哈哈,原来如此……]
常少祖这么多年是一点都没变,一点都没变!
差一点儿,差一点儿他就要变得跟江了一样可怜了。
还好还好还好还好还好还好还好……
江了皱起眉:“怎么,里面东西有什么用吗?”
江不宜笑了许久,嗓音忽然沉下来:[江了,你知不知道一开始我有多羡慕你?]
“……”
[你住着风吹不着雨淋不到的大屋子,每日膳食有陪侍弟子送到房内,身上的校服永远又完整又干净,一掉眼泪常少祖就会把你抱进怀里……我常常想凭什么?]
江不宜深陷于漫无边际的识海中,他的脸一半被江了眸中的烛光映红,另一半被黑暗深埋着。
他急促地低喘,面部显出几分痛苦的狰狞:[凭什么同样的身世血脉,是我受尽欺辱残喘茍活,凭什么同样的重生一世,是我只有半副躯壳,凭什么我折腾了一辈子把自己弄得面目全非,最后的获利者却是你??]
江了:“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但我现在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