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名医成长手册(152)
张氏医馆一半的学徒、掌柜、帮工，今日都跟随张善云一同出城。
应天府的宋州城有许多时日不像今天这般热闹了。街上的铺子只有一半开张的，街头却难得站了许多旁观的看客，有孩童问牵着他的母亲问：“娘，他们要去哪里？”
他母亲掖了掖湿润的眼角，对他摇了摇头。
旭日东升，晨间的阳光甚好。
满城的百姓怀揣的却是送葬一般的心情，目送这一支逆行的队伍。
在这个即便一场风寒都能夺走壮汉性命的年代，孤身前往病区，无异于送死。
有认识张氏医馆的马车的，在人群里呼道：“是张氏医馆的张小娘子！”
“她要出城去祥隆寺！”
“张小娘子！”
“是张小娘子！”
黑压压的人群到了城门口，张善云下了马车，张升照走到她身前。
后方是循着队伍一同来送行的城内百姓。人群中已经有妇孺低低地在哭泣了。
张升照的眼眶发酸，说话也有鼻音。“君子于役，不知其期。但是善娘，此行不论有多艰辛，你必须安全归来。”
善云点头：“好，我一定做到。”
张升照提高了声音又道：“张娘子，我以宋州州判之名，命你必须活着回来！”
“是，张善云领命！”
城门开启，送行的队伍为张氏医馆的车马让出一条道。
这一支没有配长矛利剑的队伍，逆着人群上了战场。
前路未知，渐行渐远。
张升照站在风里，明明天已渐暖，他却不由得打了个哆嗦。手底下有人向他躬身行礼，问道：“大人，是否下令回程？”
许久才等到自家大人的命令：“回程。”
＊
张善云一行人抵达祥隆寺时，还未到正午。
寺院门口扫地的小僧激动极了，抛下扫帚跑回寺里，边跑边喊：“周大人！周大人！援军来了！城里来人了！”
周怀德正在血腥味浓重的偏殿里帮忙，听到跑来的扫地小僧说的话，怔了片刻。
跟前的病人是一名情况尚不算糟的妇人，听到城里有人来了，下唇发抖地和身边守着她的女儿说：“太好了！我们有救了！”
殿里的病人原本已然死气沉沉，听到消息，整个偏殿仿佛春日里大旱多时的田地，一瞬间淋了雨，欣喜的秧苗生长出来。
有人小声问：“真的来救兵了？”
接着，另一个响亮一点的声音问：“大人，我们真的得救了吗？”
周怀德站起身来，对身边的杨崇信说：“我出去看看。”
杨崇信向他点了点头。
周怀德走到店门外，迎面看到张善云带着医馆的人已经进了门来。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脚步竟不敢向前行了。
待到他们走近，张善云小跑着过来，在周怀德身前站定，一点也不喘，也不焦急，从容不迫地说：“怀德哥哥，我送补给来了。”
周怀德不由得后退了半步，“你怎么来了？我身上脏，不要靠我太近。”
善云看着他，往日衣着考究的人此刻穿着沾染血迹的粗布深衣，没有熏香，身上混合着药味与血腥味。头发还有些乱，即使戴着面巾也仍看得出来，他已经多日没有仔仔细细地沐浴修面了。
她上前一步，看着他的眼：“我订了一船的药材，九日之后船便可抵达，我堂哥和阮清到时候会给我们送来。我二姐姐给我备了一车的干粮、熏肉，还有过冬时存下来没有吃完的蔬菜，我找令仪姐买了她家布庄库房里所有的麻布，还把我的仓库里剩下所有的药都拿来了。”
周怀德皱着眉头，双唇毫无血色。“你为什么要来？这里每天都有人过世，尸体就在后山脚下烧了，你为什么要来？”
“我一定会来的，哪怕此刻在这里带队的官员不是你。”张善云坚定道：“我大哥哥已经在招募帮徒，马上就有一批人来支援。只要再过九天就熬出头了，有了药材和物料补给，这里所有的人都会好起来的。”
周怀德撇过头，有一些哽咽。他调整情绪后说：“好。带来的东西留下，你回去。我叫人送你回去。”
善云倔道：“我不回去！我留在这里。”
周怀德不得不回头来正视她，唤她：“善娘，别闹！”
张善云忽然握住了他的手，在他手里放下一根男子束发的发簪。
光润的素银，头部打了一朵精巧的流云。
“你送我碧玉簪，我赠你流云簪t。既然我们互赠了发簪，此生就是要结发相伴的！你在哪里，我肯定也在哪里。”
周怀德手心里的银簪还带着女子的体温，指尖触碰下，光润的簪头被工匠打磨得很细致，浑圆的银质手感温软。
结发相伴，多么奢侈却令人心生希冀的字眼。
最后，周怀德垂下头，哑声说了一句：“好。”
医馆众人跟在张善云与周怀德身后走进偏殿，周怀德凛声说道：“诸位，这位是应天府张氏医馆的坐堂大夫，张娘子。”
人群因为张善云的到来激动起来。
有人听说过张氏医馆的名头，高声说：“我认得张娘子！我舅母曾经到宋州请张娘子看过诊！张娘子是应天府的名医！”
“张娘子来了！太好了！”
“张娘子！张娘子！”
躺坐在地的病人们纷纷高喊起张娘子的名字，整个偏殿没有一天像此刻一般沸腾过。呼唤声此起彼伏，恍如来人是救苦救难的观音大士，此刻莅临寺院普度众生。
张善云伸手示意大家平静下来，大声说道：“诸位父老乡亲，我今日来，是代表宋州的百姓为大家送来药材和食物，我代表宋州的州判张大人向诸位许下承诺：只要我张善云在此一天，便不会放弃任何一个病人！药材会有的，纱布也会有的！请大家相信朝廷的官员，相信在此陪大家度过这些天的太医，相信自己一定能安然无恙渡过这一道难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