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召神(172)

晏琳琅悬浮于空中,飞雪自她身体里穿过,没有丁点的阻碍。

她对这种感觉很熟悉,这意味她只是这个世界的旁观者。

是扶光剑做的吗?

它暂停了现实世界的时间,将她的意识传送至了……

晏琳琅的视线落在冻得猎猎僵硬的龙纹皇旗上,依稀辨出了上面繁复的字眼,不由怔怔出声:“曦朝。”

不错,这里是八百年前的曦朝。

脚下的建筑群并非仙门百家的风格,而是青砖黛瓦的古朴庄严、宏大肃穆,在皑皑白雪中尤其壮美。

一座百级高台之上,神幡猎猎,年近不惑的帝王被发跣足,手捧罪己诏在小腿深的雪地里三步一叩地磕头谢罪,请求天神饶恕他的欺神之罪,勿要降灾于无辜百姓。

呵气成冰的天气,帝王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素衣。

他须发上皆凝着冰霜,十指冻得通红,双脚更是红紫开裂,每走一步,都会在高台积雪中留下一行行触目惊心的血印。

数位仙师面无表情地端坐高台,审视这场酷刑。

皇子和文武百官于避风处旁观,皆是垂首静默,面有戚戚焉。

“……今岁大旱,饿殍遍地,陛下为求风调雨顺而跪请国师通神。谁料国师一占卜,竟言国运大凶,有三年瘟疫,需杀一千人牲祭天,其中婴儿百人,少女三百,少年三百,力士三百……以其尸骸为基石建悦神高台,方可平天愤、降甘霖。”

噤若寒蝉的文臣行列,有谁在窃窃私语,微弱的气音于晏琳琅耳中清晰可闻。

“陛下仁慈,不忍活人为祭,遂连夜命工匠扎了一千纸俑和陶俑,代替人牲埋入地基之中。此事本是秘密进行,可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国师知晓后大怒,直言陛下乃是欺天之举,天神一怒,必将招来灭国之祸,年末的这场雪灾就是开端!”

“陛下问破解之法,国师言除非杀三千人祭,加奉功德。又或者国君一人之身可抵万民,高台建成之日由陛下代替天下人受难,于风雪中请罪一天一夜,以平天怒。”

“陛下选择了后者。”

“这么冷的天,我们站在避风处尚瑟瑟发抖,遑论体弱的陛下哉?便是铁打的身躯也受不住啊!”

“陛下啊……”

“可怜两位皇子,一个在国师麾下为质子,一个还那么小,竟也要在此眼睁睁看着陛下呕血受罪……”

“好了,仙师们道法高深、耳目灵敏,勿要再言!”

晏琳琅作为旁观者的最大好处,便是可以任意穿梭位置,切换视线。

她顺着方才那两名宫侍的视线望去,只见宫楼之上,一名戴着半截黄金面具的少年默然而立,绷紧的下颌满是惊惶之色。

他下意识朝高台上踉跄的帝王走了一步,随即被一名同样戴着面具的仙师死死按住肩膀。

少年一颤,慢慢退回原处。

晏琳琅认得这张面具,以及面具下与殷无渡极为相似的下颌轮廓——

那是李暝。

李暝在这,意味着这是殷无渡前身所处的朝代!

殷无渡一定也在这,就在人群的某个角落里!

晏琳琅急切地穿过一拨又一拨的人群,寻找那抹熟悉的身影。

还未飞至最前头,就听闻高台上传来一声重物扑地的闷响——

雪虐风饕,摇摇欲坠的帝王终于重重摔倒在地,喷出的点点鲜血染红了那份罪己诏。

“陛下!陛下啊!”

一名老臣跪地哀呼:“老天爷,你不长眼!天下苍生何其无辜,陛下何其无辜!既然要罚,就连老臣的命一起索吧!”

一名仙师手执拂尘向前:“周太师骂天咒地,乃大不敬!拖下去!”

“不用你拖!老臣自随陛下去也!”

周太师蹒跚向前,一头触在石阶上,血溅三尺。

仙师眼也不眨,一挥拂尘,尸首便连同鲜血消失得干干净净……

不稍片刻,地宫深处隐约传来了怪物嚼食骨肉的嘎吱声响。

躁动的人群安静下来,原先想要上前争论的武将亦是捏紧拳头,退* 回原位。

死坟般的沉寂中,唯有一名同样披发素衣的少年推开仙师的阻拦,踉跄着冲上高台,跪扑至已然气绝身亡的帝王身边。

他的面容还很稚嫩,没有经年后那种凌厉的俊美,肤色在风雪中呈现出惨淡的苍白,更衬得眉目如墨漆黑。

他没有哭,甚至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只是静静地看着父亲僵冷的面容,伸手替他阖上了枯槁灰败的眼。

那是殷无渡。

或者说,是年仅十二岁大曦朝太子,李扶光。

晏琳琅心如坠铅,明明只是分开一瞬,却恍若隔世。

现身高台上,伸手去触碰少年轻颤的眼睫。

可还未触及,画面已陡然变幻。

晏琳琅的意识跌入另一片黑暗的空间。

“晚晚,晚晚。”

慵懒的女音仿佛从遥远的虚空传来,扬声唤她,“照夜!”

晏琳琅骤然睁眼,入目先是一条浩瀚的天河,宛若天水碧的轻纱中洒满了细碎的银尘。

一侧的崖台上,巨大的世界天盘正在有条不紊地转动。

她正枕在一团轻云上,一手压在脸下,一手随意浸入天河中,让那细碎的星辰冷光自她指缝中淌过,带起一丝彻骨的沁寒。

荡漾的河水中映出她的面容,与她原本的样子有九分相似,却少了些许明媚,多了几分沉静,透出一种不染尘埃的圣洁之美。

她缓缓起身,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只见一旁的天玉案几上摆着一面水镜,镜中的红衣女子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照夜神女,您老人家可算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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