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远去,意识苏醒,李扶光慢慢睁开了眼。
入目先是李昭昭和钟离寂担忧的脸,继而是星灯银蓝的柔光。
不知是不是那光芒太过刺眼,李扶光没由来晃了晃神,抬手遮住酸涩的眼睛,压下那阵翻涌的潮湿。
“你们怎么在这?”他喉结几番吞咽,方哑声道。
“臣见天有异象,恐陛下遇险。”
钟离寂将指腹从李扶光的手腕上撤回,长舒了一口气,“还好,陛下脉象稳定,并无大碍。”
李扶光缓缓屈腿坐起,低头看向胸口灭神箭贯穿的破洞——
血已经止住,就连伤口也快要愈合,几乎没有感觉到疼痛。
这自然是,晏琳琅的星魄护住他的结果。
想起方才那场夹杂着怨恨与不甘的、近乎惨烈的战斗,李扶光脑中一阵抽痛,只觉空气都变得稀薄起来。
他还是不够了解她,不够信任她。
少年缓缓伸手,仿佛要去捡什么东西。
李昭昭忙道:“皇兄身上有伤呢,别乱动!想要什么东西,我给你拿?”
李扶光没有回答,只是固执地抿紧薄唇,伸手拾起了摔落在地的那块星辰石,握在掌心。
“孤遇袭之事,除了你们还有谁知道?”
“此处布了结界,除了臣与郡主能进来,其他人皆无法入内。”
“那好,封锁消息。”
少年帝王眼底映着星辰石的淡光,迅速做出最利己的决策,“将计就计,将玄门飞仙弑君成功的消息散布出去。”
这是朝廷向玄门宣战的极佳理由,既师出有名,又可麻痹对手。
他自很小的时候就明白:
天道的不公不会自己消失,要想改变规则,首先就要成为规则。
这一仗,既为黎民百姓而战,亦为与九天星辰比肩。
第77章 第七十七章 破仙
银尘闪烁的轻纱葳蕤晕散, 如蓬云簇拥皎月,萦绕在天道神女的身侧。
神识回归照夜的神明本体后,晏琳琅便施加神力拨动世界天盘, 矫正天魔篡改出的错误。
一连试了几次, 神力皆如石沉大海。
世界天盘与她的神力相抗, 发出不堪重负的喀嚓阻塞声。
怎么回事?
天盘中的命格无法修正, 这可是数千年来的头一遭。
晏琳琅望着固执地按照原有轨道运行的天盘,面色微凝。
不该出现在天河中的召神祈愿, 莫名劈散她分-身的玄雷, 以及限制她神力的凡人肉身……
针对天道神女的种种异常接连浮现脑海, 串联出一个可怕的真相。
晏琳琅回身看着庄穆肃静的天道之门,眸光如洗净的星子, 清冷道:“果然是你。”
照夜的神识被劈进“晏琳琅”的肉身时,她便怀疑是天道出手, 只是想不出天道这样做的理由。
直至她在人间待了三个月, 见证李扶光和玄门飞仙的尔虞我诈、此消彼长, 才恍然大悟——
她身为天道神女, 与天道同出一脉、相互制衡, 又何尝不是白玉京里的李扶光与李暝?
万年的时间既然可以让补天的曜魄砂觉醒意识,诞生出天道神女照夜, 自然也能让天道觉醒意识, 诞生出新的秩序。
可一山不容二虎,新秩序的诞生, 必定要以旧秩序的消亡为代价。
“所以, 你早就知晓天魔篡改了李扶光的命格, 却仍将错就错,将玄门的祈愿递至本君手中, 意图借本君之手除去人间气运。”
晏琳琅清越的声音回荡在浩瀚无垠的星空中,“但要彻底颠覆现有的天道秩序,改变凡境格局,本君便是你最大的阻碍。故而你引玄雷击散本君分-身,将本君的神力削至最弱,最好本君能与李扶光两败俱伤、永坠凡尘,或是死在天魔的手中,可你万万没有想到,本君非但没死,还成功回到了白玉京。本君说得可对?”
事已至此,天道已无需隐瞒。
天道之门光华隐现,一道雄浑而苍老的男音传来,叹息般道:“下界格局万年一变,历来如此。凡人气数已尽,何必执着?”
“天地间既已诞生出气运加身的李扶光,又怎算气数已尽?”
晏琳琅声如落玉,掷地有声,“天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难道为了万年一变的格局,就要置所有凡人于死地?”
“三万年前,洪荒妖兽纵横下界,自两万年前神灵诞生,则屠尽妖兽异类;神灵统领下界万年,又引得天河倒灌、天火焚世,最终神陨无数,不得已退居九天……哪一次秩序更迭不是死伤无数?天道本是不断的重组与消亡,恰如建一座高楼,便要伐一片林木,而今人皇治世已有万年,覆灭是他的命数。”
“数万年的秩序更迭,就一定是对的吗?”
晏琳琅脑中浮现出一张张或年少、或沉稳的脸庞,沉静的眸底似有焰苗燃烧。
若李扶光真的倒行逆施、致使人间气数已尽,她自然不会阻拦天道变更秩序。可凡人尚且在自救,李扶光即便背负满身骂名也要为百姓争夺一线生机,天道怎能为了可笑的规矩而坐视善者蒙冤、无辜者惨死?
“凡人并非草木,而是一条条活生生的性命。他们有血有肉,有情有义,有爱人相伴、亲友在旁,不是你天道手中随时可弃的棋子。”
天道沉吟良久,道:“你身为天道神女,当知生灵平等,人与草木并无区别。”
一道流光自天道之门中飞去,越过晏琳琅融入世界天盘中。
世界天盘急速转动,实时折映出人境的画面——
朝廷终究还是和玄门开战了,李扶光剑指苍穹,在法宝的加持下势如破竹,领兵直捣玄门百家的腹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