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殷无渡现身于此,与晏琳琅同席而坐,无人敢置喙。
旁人不认识殷无渡,奚长离却记得这张俊美若神祇的脸。
他在殷无渡若有若无敞开的衣领下,看到了一枚同样的红痕——
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奚长离宛若被重锤砸中,整个人都颤了一颤。
他忽而觉得空气变得稀薄起来,喉咙似是被人狠狠掐住,连带着杯中琼浆泛起了细密的涟漪。
奇怪,是地动了吗?为何酒水颤得这般厉害?
他疑惑地低下眼帘,盯着酒盏半晌,才猛然发现:不是地动,而是他的手在颤动。
拿剑鏖战一天一夜也能四平八稳的剑君,此刻却端不稳一杯轻浅的酒水。
情-欲,爱恋,占有……
奚长离满脑子都是身侧璧人颈侧的红痕,妖艳的,纠缠着,在他眼前开出有毒的花来。
像是有什么东西由内而外地崩塌,击碎了他最后的妄想。
他想,他真是快入魔了,否则为何会如此难受?
第82章 第八十二章 藏私
“怎么样, 能感应到你丢失的气运吗?”
席间推杯换盏,鸾歌凤鸣,晏琳琅侧过脑袋, 同殷无渡密语传音。
“过了八百多年, 我早忘了气运是什么东西。感应不出。”
殷无渡似是不想看到邻座那张倒胃口的脸, 兴味索然地摇摇头。
晏琳琅捻了捻轻薄的袖纱, 正琢磨如何试探一番奚长离身上有无气运,就见殷无渡抬掌遮住她的眼睛, 侧首在她唇畔飞快一吻。
“别看脏东西, 看我。我比较好看。”
“殷无渡, 你是不是怕……我会受最后一瓣情咒影响?”
殷无渡不答反问:“你呢,为何这般在意丢失的气运?”
晏琳琅缓缓拉下殷无渡的手掌, 眸色柔妩纯澈,以密语道:“气运关乎凡境生机, 我必须弄明白它为何会出现在奚长离身上。况且灭神箭可破气运之身, 当年若非照夜不得已射出那一箭, 或许……”
“或许李扶光就不会败?那种时候, 照夜神女还有更好的选择吗?”
晏琳琅不语。
“即便照夜不出手, 天道也会发动灭神箭。与其‘死’在天道手中,我情愿是你先射出的那一箭。再者, 若非你回到白玉京, 在天盘中留下一线生机,或许连那三十万亡魂都保不住, 也就不会有八百年后重逢的转机。”
少年像是看穿她的心事般, 无瑕的俊脸骤然凑近, 支着下颌懒洋洋道:“至于气运,非入灵府不能感应。晚晚若在意这个答案, 不如我将那个谁……套麻布袋里绑走,一寸寸剖开他的灵府,仔细搜寻搜寻。”
殷无渡说的套麻袋是真套麻袋,他八十年前就干过这事儿。
但奚长离可不是那些徒有其表的艳狐,若被天魔夺走* 的气运真在他身上,事情就有些棘手了。
两人正在亲密地咬耳朵,一旁的奚长离却像是难以呼吸般,起身离了席。
在失仪之前,奚长离只能选择离开。
他的步履依旧沉稳矫健,背影依旧清逸出尘,傲然若云中白鹤,只是眼中多了几分空洞与惘然。
他脑中一幕幕尽是晏琳琅与旁人欢好、与旁人欢笑的模样。
晏琳琅自小修的合欢道,生而多情,虽爱与美人调笑,却极有原则,如今却心甘情愿让一个男子在她身上留下靡艳的痕迹……
她纵容那个人,爱那个人。
可这一切,原本是属于他的啊。
他当初到底在假清高些什么?他到底……辜负了什么?
他以为此次相见,哪怕是得她一个鄙弃冷漠的眼神也好,哪怕是视他如蝼蚁尘埃也好。痛的同时,至少还能被她看见,还能借着玄谈的契机同她说上一句:“尊主,久违了。”
可是没有。
自始至终,晏琳琅的目光都没有在他身上落下片刻的停留。她的眼里、心里,全都被另一个男人占据,她望着那人的眼神,是连他都不曾见过的温柔缱绻……
是啊,在沧浪幻境中她就说过:
过往种种,皆因情咒所控。她从来就没有,真正地爱过他。
那些他饮鸩止渴的点滴往事,于她而言,不过是噩梦一场。
晏琳琅的梦醒了,他却仿佛永远留在了原地。
奚长离不知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要去往何方。回过神来时宴席的仙乐声已经远去,他站在一处陌生的廊桥上,掌心掐出了四个鲜血淋漓的月牙。
“长离,何故提前离席?”
身后传来了一道低沉清贵的男音。
奚长离如梦初醒,回身行礼道:“师尊……弟子只是,出来透透气。”
元清道君已步入大乘境数百年,离飞升成神只有半步之遥,又怎会看不出徒儿那拙劣的谎言?
白衣仙人立于桂花之下,宛若踏金而来,静静看着这名气质同他如出一辙的亲传弟子,目光仿佛已洞悉一切。
奚长离不敢抬头,悄悄蜷起带血的指甲道:“自重建昆仑以来,师尊不惜损耗修为为昆仑弟子疗伤,理应闭关静养才是,为何要亲自来赴玄谈会?是担心……弟子做得不够好吗?”
元清道君轻咳一声,负手时袖上白鹤翩然若飞,一派仙风道骨。
“本尊来此非为玄谈,而是应妙音、天阵、玄天府等十余家仙门之约,来此商讨千重峰百人活埋之事。”
闻言,奚长离面露凝重之色。
半个月前,有人在千重峰下挖出了上百名修士的尸身,皆是各门各派于试炼中莫名失踪的弟子,其中不乏有仙家继承人抑或是门派护法这等修为上乘的佼佼者,就连他的十七师弟林河和三名灰鹤弟子亦惨遭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