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无渡扣住了她的手,一团金色的暖光自二人交扣的掌心涌动,镀亮了他深邃的眉目。
下一刻,光团脱掌,化作夺目的焰火升空,盘旋于夜空之上。
然后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轰然绽放,炸开漫天细碎如尘的神光。
整片天空都跟着亮了亮,神力化作金色的雨雾飘落,温柔的,璀璨的,轻轻落满城池的每一处角落。
“快看!这是什么?”
“下雨了吗?”
“哪儿有金色的雨呀!是神明,是神明显灵了!”
百姓们纷纷举手去接这从天而降的福泽,就连云阁、飞楼之上那群高高在上的修士也纷纷抬头张望。
白妙也跟着伸手去接天上落下的淡金色甘霖,接到一颗,兴冲冲捧过来给晏琳琅看。
可还未跑到晏琳琅跟前,那淡光便消失在了她的掌心。于是她只好不厌其烦地再去接甘霖,再跑过来给晏琳琅看,如此来回往复,简直比第一次见到雪景的小狗还兴奋……
晏琳琅忘了抽回手,眼底落着温柔的光,整个世界都仿佛明亮起来。
这简直是她这辈子见过的,最美的景象。
神赐甘霖,拔除邪祟,能保此处百姓百年间不受瘴气疫病之苦。
可百姓们并不知晓,涤荡瘴气的并非他们信仰的那些正神,而是一个至今不被天道承认的少年。
恣睢不驯的少年神明,赐下了一场最温柔和顺的福泽。
晏琳琅伸出另一只手,让那金色的雨露落在自己的指间,如春风拂面,轻柔得几乎感觉不到凉意的存在。
她笑了起来,朝着楼下道:“甘霖降瑞,福泽苍生!”
起初只是她兴致来焉的一声祝语,算是对殷无渡的回应,不知被谁听了去,也跟着高呼:“甘霖降瑞,福泽苍生!”
“甘霖降瑞,福泽苍生!”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其中,欢呼声、笑喊声响彻夜空,无数的光雨碎屑飘落,落在少女鬓间,落在少年肩上。
晏琳琅鲜丽的云纱披帛随风飘飖,凑近道:“殷无渡,你在发光呢。”
在发光的,何止是他。
她那未加遮掩的纯粹笑颜,不知吸引了多少男修惊艳的目光。
眼瞅着越来越多的人朝这边看来,殷无渡召来傩面遮脸,省得被人认出来。
他缓缓抬起右手,玉琢般的白皙指节轻抚过面前少女耳畔的碎发。
少年的目光那样专注,晏琳琅眼睫一抖,呼吸有片刻的凝滞。
然而那只手只是掠过她的眼前,在她眉心轻轻一点。
嗤地一声。
幻形的白烟过后,晏琳琅只觉身形骤然缩小,毫无防备地跌坐在殷无渡的掌心。
她低头看了眼毛茸茸的肉垫爪子,顿时无言。
“殷无渡,你怎么又将我变成掌中灵狐了!这么多人看着呢!”
“就是因为这么多人看着。”
傩面下,殷无渡的眼眸漾起极浅的涟漪,捏了捏她的耳尖,方慢条斯理地抬起另一边袖子,将她轻轻罩住其中。
“所以,要藏起来。”
空中间或飘落几点残留的雨露,街边的狂欢仍在继续。
殷无渡没有问晏琳琅,这场神祇降福算不算她的“第三件事”。
因为,那不重要。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同类
次日, 晏琳琅见到了白妙所言那个“长得很好吃”的凡仆。
是个文文弱弱的少年,样貌不算俊美,胜在气质独特出尘。他宽大的布衣袖袍用襻膊束起, 身量清瘦板正, 做事有条不紊, 看起来不像个凡仆之子, 倒像个饱读诗书的儒修。
加之长得白白净净,的确看起来“很好吃”, 难怪妙妙会将他与剥壳的鸡蛋、冰镇的荔枝肉作比。
许是难得遇到晏琳琅这等不摆修士架子, 容貌气质又出众的少女, 少年趁着斟茶布膳的功夫聊起天来,说灵泉城的风土人情, 说昨夜浴神节上那场从天而降的金色甘霖……
“自去年冬开始,城中陆续有瘴气滋生。眼下疫病消失了, 百姓们都甚为感激, 就连城主也下令减免了一年赋税, 今年约莫能过个好年呢。”
少年不卑不亢, 眼底却隐隐透着欣喜, 就仿佛他亲眼见了那样的盛景一般。
去年冬?
她去年出事亦是在冬末,难道是巧合吗?
晏琳琅不由多看了少年几眼, 柔声一笑:“才减了一年赋税?你们城主好歹也是个化神期修士, 自个儿寿数漫长,施起恩来却抠抠搜搜的。”
少年见她发笑, 面颊飞红, 忙低下头道:“仙子有所不知, 对于我们这些没有灵根的凡人来说,一年的安稳已是难得。城主不曾借‘祭天拜神’的由头加收赋税, 便是万幸了。”
正说着,一旁的殷无渡忽而顿了茶盏。
玉盏触碰桌面,发出清晰而突兀的响声,连一旁专注啃糕点的白妙都眨巴着眼看了过来。
晏琳琅还未说话,那少年却是挪动膝盖,面朝殷无渡行了个礼,体贴问:“仙师顿盏,可是在下沏的茶水不合口味?”
殷无渡的神情淡淡:“你可知沏茶最忌什么?”
“愿请仙师赐教。”
“是多嘴。”
“……”
少年有些汗颜,忙闭紧唇线,默不作声地煮茶敬上,又默不作声地收拾好茶具退下。
待人走远了,晏琳琅轻摇团扇道:“好端端的,怎么把人呛走了?”
殷无渡撑着额角看她:“他若不走,某些人的魂就要被勾走了。”
晏琳琅后知后觉地按了按胸口。
还好,心跳不算异常。
“这样看着我作甚?你瞧,从前我一天要情动个十七八回,到如今一天最多发作一回,已经颇有进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