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下之奴(54)
“是因为陛下终于要揭开那层遮羞布,需要臣站在最前线,去彻底掀翻李阀的和气面目,揭露他们的恶行?”
“而十年前从得到李阀授意的人贩子手上把臣救下来的小萧将军, 便是最好的证人?”
柴兆言皱眉, 不知他这一连串的反问何意,作为高高在上的天子和长兄, 他也不耐烦去猜度。
“奉征你不是一直都想要讨回公道么?”
“朕既知道、你也知道柴旭晖会在席间发难,你亦知道这一仗朕是打硬了,这本来便是你在天下人面前讨回公道的绝顶机会。”
“你却偏偏……”
柴兆言没有把话说完,伸出手来指着他,手指却也止不住地微微颤抖。
……偏偏把这大好机会挥霍殆尽。
柴奉征知道他想说的是什么。
他微微勾唇,眼里却没有一丝笑意:“所以臣便要心甘情愿自揭疮疤以作陛下的马前卒,甚至连小萧将军……也拉下这一趟浑水?”
柴兆言一时之间竟被问得哑口无言。
柴奉征丝毫不给他的天子长兄脸面,毫不留情地步步进逼:“臣知道陛下把将军拉下这一趟浑水的用意,不过是为了逼臣去做陛下的枪头罢了。 ”
“可是臣,”他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自以为可以掌控一切的天子,“自有打算。”
他并不介意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自己身为萧府家奴的过往。但是,他介意这位当年见死不救的所谓兄长,以他作饵让萧元嘉甘愿走到风口浪尖之上。
无论是为他讨回公道还是让萧元嘉入局,他都不用旁人为自己作打算。
不论那人是柴兆言,还是陈子安。
他微微一揖作告退状,也不顾柴兆言有没有让他退下,便径自往殿外走去。
却忽听柴兆言低喝:“站住!”
柴奉征身形一顿。
“你的自有打算,便是演一出荆州流民的好戏么?”
柴奉征回头,一脸无辜地看着他:“陛下此言,臣不知何解。”
柴兆言气笑:“你也不用再给朕装傻了。”
“幽王回京的事,你一早就知道了。”
“李阀再蠢,又怎会在这个为李后正名的当口去挑衅你这个今非昔比的受害者?所以荆州流民的事,如果不是你在贼喊捉贼,也是你在刻意引导李阀用这种方法把你从朝堂上拉下来。”
“然后,你又有什么对策?”
柴奉征眨了眨眼睛:“臣不知道陛下在说什么。”
“那你的小萧将军可知道?”柴兆言眸光如电,直直地看进他的眼底,却发现那里黑漆漆的一片,空洞得让人生畏。 “毕竟,荆州百姓曾经是她萧家誓死保护的子民;而你荆王府的长史,也曾经是她萧家旧部。”
柴奉征别开了头。
“臣和她已经没有关系了。”他神情转黯,轻轻说道:“就在刚才,我们已经结束了。陛下既一直在留意臣的一举一动,难道不知臣在东宫校场里和她做了什么?”
然后他斜眼看着高高在上的天子,目光依旧淡淡的,却带着不输皇兄的锋锐气势,让柴兆言也不禁一怔。
“臣做的一切都和小萧将军没有关系,陛下也不需要再用她来制肘臣,或是用臣来引她入局。”
他不再看脸色发青的柴兆言,与他凌厉的目光不同,此刻他语调轻松,像是如释重负似的,仿佛天地之间再也没有可以动摇他的事物。
“陛下知道,臣这只做过萧府家奴的手,可以伸得有多长、有多远。”
他负手而立,收起双目里的锋芒,换上一副无所谓的慵懒。
他一脸轻松地笑笑,说出的话却绝不轻松:“臣能够成就陛下,陛下也只有臣能够成就。”
“而我要的,不过是用自己的方式,自在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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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元嘉再次听见有关柴奉征的消息,已是在年假过后,百官启朝的大年初六。
陈子安带着小嘉苑来到长公主府,小女孩一看见萧元嘉便一脸兴奋地扑上前去,拉着她的手问长问短,然后便说想去看看她家的练武场。
萧元嘉目带探究地看了陈子安一眼,却见他脸色平常,一贯的温润如玉,彬彬有礼地说道:“自除夕宫宴以来,小妹日日在家里念叨她的元嘉表姐,我也是受不了才带她过府相见,希望不要过于叨扰才是。”
小嘉苑的双目清澈如水,不带一丝杂念,只有最纯净的雀跃和憧憬。萧元嘉笑笑,牵过她的小手:“好啊。”
来到练武场上,萧元嘉自上次和柴奉征在府里过招以来再次打开了练武场上的兵器库,从里面拿出了几件轻巧的木杖木剑放在手中掂量一番,把它们都放在小嘉苑面前的地上。
小女孩小心翼翼地捧起木剑,然后忍不住顺手挥了两下。
陈子安脸上露出宠溺的笑容,一边唤着“嘉苑小心”,一边朝萧元嘉怀念地笑笑t:“这些可是元嘉入宫学艺之前,姑父为你打造的?”
萧元嘉点了点头,没有多言。陈子安轻轻叹了一口气,自顾自地说着:“姑父和元嘉都是一样的与众不同啊。可惜……”
可惜什么?他没有说下去。可惜他没有强健的体魄?可惜他的父皇反而没有妹婿的远见?
还是在可惜,那些儿时青梅竹马没有芥蒂的关系,终究是回不去了?
萧元嘉没有看他,定定地凝望着还在舞刀弄剑的小嘉苑。
她的脸上也不自觉地浮现柔软之色,却很快便重归冷漠。 “大表兄今天并不是为了嘉苑而来。 ”
“说罢,到底是什么事?”
陈子安涵养极好,被毫不留情地说穿了也是面不改容,从容不迫地缓缓开口:“今早上朝的时候,荆王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列举了李家的十宗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