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川饮马行(121)
玄鸟乌衣笑。
半刻,问道:“这位盛稷的先生是谁?我想去拜会一番。”
东衡笑,道:“高笋塘的左知秋先生。方才我所言,你可答应?”
“不答应。”玄鸟乌衣轻飘飘道。无奈看向不悦的东衡:“我现在不怕你生气,可以直接告诉你——我去年九月十五在桃川,与你相遇,是姬薇臣的安排。”
东衡怔住了。
“你很聪明,”玄鸟乌衣苦笑道,“你怀疑我的步步为营,刻意接近,是真的。但我不是希望你背叛琼华做我的亲信,而是从一开始,你就是春秋尊上钦定的琼华世君人选之一了。”
东衡镇定一会,问道:“那我父——”
“他比你清楚与我相交的厉害。你是清棠的禹杏太守,却三番五次与我这大荒妖帝结伴出游。而他一直在为你我遮掩。你可以避开你妈妈单独问问他,不过这个机会一定很难找,所以他不曾告诉你过——他早已经在梦里,被祈哥接去挼蓝梦境,与度春秋见过面了。”
“……”东衡道,“你心思真是深不可测。”
“现在不是对你和盘托出了。”玄鸟乌衣不以为意。“怎么,又要与我割袍断交了?”
东衡哼笑一声。
玄鸟乌衣也是笑。
沉默半刻,东衡最终确认:“确实于你无害?”
玄鸟乌衣叹笑:“东衡,我是何等谨慎怕死的人。与你虽是好友,但待你之心远在甘棠他们之下。怎么可能为你直面狂澜、决意送死?”
东衡:“……”
东衡早已在金叶银扇处接受他并不真心相待的若即若离,便也不怎么在意这般直接坦白的冷情言语。
理智推度,也明白他确然不会因为一个可有可无的东衡搭上性命,那也只能是因为他的直属上司们的安排。
便就笑道:“…好。”
玄鸟乌衣微微一笑:“其实,阿衡……金叶银扇最近长大了些,吃得更多了。今早那个肉菜单子,你要按两份买。”
东衡笑应道:“好。”
玄鸟乌衣起身伸个懒腰,心情不错地笑问道:“中午吃什么去?”
东衡笑而坐定不动:“我是一分钱都没有了,在桐柏和莲勺都得你出钱。还有,今后你再花我的一分一厘,都给我好好记账!”
玄鸟乌衣:“……”
玄鸟乌衣无奈:“阿衡,你在榆庭说,我想要什么,可以问你要。你是端重君子,一诺千金…”
“那是以前,”东衡冷怒道,起身走出琴轩,扶门回头看来,“今后我们只是合作关系,还有你给我小心些、别在事成之前死了!”
玄鸟乌衣苦笑不得,已被他两指指在眼上,而后冷冷指来,嘲讽道:“别想死遁。我盯着你呢,最后我会好好跟你算账,你欠本太守的,一分一毫我都要连本带利讨回来。”
“我还是今年贡赋…”
“滚!”
东衡感觉,桐柏城与其它地方不太一样。具体体现在,此城的上古典籍记载里,父亲基本上是正面人物。
在这些古老而细裂的竹简上,桐油一遍遍地漆刷过,在午后安静的阳光下泛出厚重而温润的包浆光泽。
上面的刻字笔意颇简,但阅读无碍,似乎是古篆与今楷之间过度的字体。
东衡站在廊下,将存放在桐卷寺里的古简一一看过。而玄鸟乌衣多日身体不适,午后仍在休息。
在世人的传说里,帝徵荒政怠惰,狂妄自大,骄奢淫逸,最终自取灭亡。
但桐柏城的书简却写,【帝徵宽度,任民自为,善恶自分。弛欲有度,不为祸民。】
【为政自然,不拘诸侯。方国既立,观其治否。贤君者护,为乱者除。圣者观其民而导,如以渠引水,不以其志勒黔首。】
东衡深吸一口气。
这真是非常惊喜的一件事啊。
于是为了讨好顶班的老父亲,东衡兴致勃勃地抽出父亲偷制的洒金竹帖,烧了,报告仰慕者的存在。
父亲淡淡然道:“我知道。你在桐柏城罢。”
东衡:“……”
徵道:“裴清简写的。他生前想作我朝史书,未完而亡。我与他是故交,你去他府上,替我祭拜一回。”
东衡诧异地应了,不太清楚裴府所在。
父亲道:“在城里。自己找找。那玄鸟呢?”
“……”东衡搪塞道,“去给您买摆放案头的雕柏文玩了。”
父亲顿了顿,不吱声了。半晌,道:“下回来梨花山,让你妈送他几把喜欢的伞。”
东衡笑而应了。
便去寻裴清简的府邸。然年代久远,几经转手,问了许久都没消息。这位父亲昔年的重臣,不知最后终老何处。
桐乡客栈中,玄鸟乌衣静静而眠。洒蓝春秋世,玄鸟乌衣正和司暗坐在银杏老根上,一个抱狐貍,一个抱奶牛猫,聊天。
司暗笑道:“终焉让我来禹杏,听闻是你的想法。”
玄鸟乌衣道:“是。”
司暗笑:“你是怎么想的?”
玄鸟乌衣道:“我也很想知道,暗哥为什么会来琼华。”
“因为王尊有令。”司暗笑。“度春秋和终焉亲自去我的梦里唤醒我,我不能不醒。再不醒就过分了。”
…其实多年沉睡,消极抗命也……
玄鸟乌衣叹:“我不明白,您为什么会和王尊们的关系僵成这样。”
司暗笑:“因为自由。”
“并不该因为我强大,就必须听命于王。我生来自由。”
“我从不认为自己有王。”
说着放下小奶牛猫在金黄的银杏落叶地上,小红狐也一跃而下,两小只互相蹭蹭,回头看看玄鸟乌衣。玄鸟乌衣微笑点头,两只小动物便自去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