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川饮马行(125)
“玄鸟乌衣。”
“嗯?”
“你其实,心里觉得一定会做成吧。”
“哈哈。”
“为什么?”
“因为我已经将死亡都押在这条道上了。”
“在下简清扬。”马上的青年抱拳,自我介绍道,“裴公是我先辈。”
言简意赅,语气清爽,神情昂扬。
又道:“桐柏城,其实是我家家业。”
东衡:“……”
东衡笑看玄鸟乌衣:你不是说大荒是你的吗。
玄鸟乌衣笑,作揖道:“拜见城主。在下燕衣,是这位——清棠禹杏太守的随从。”
青年便就下马,见礼道:“太守所来,未见文呈至府,有失远迎。”
东衡笑:“无妨。”
简清扬刚刚游猎归来,带两人回府,交代侍女安顿好,便先告辞去沐浴。东衡带随从等了两盏茶,简公子才焕然一新地出来,真是好精神爽拔的人材。坐下道:“太守来此,有何贵干?”
东衡道:“看贵地治理有方,特来请教。”
简清扬笑:“多谢。”
东衡也笑,颇喜欢这般明快果断的交流方式。
简清扬道:“无他法,予民希望即可。”
“…桐柏城春秋无尽时,”东衡顿了顿,端茶笑赞道,“真乃我琼华的昂扬之风。”
简清扬抬眸看他:“太守有话直说。”
东衡笑,道:“为何如此笃定。”
简清扬往椅背上一靠,随意抬手道:“算。”
“自裴公以来,历代家主皆算得此法。”
“桐柏城简氏,与洧川裴氏可有关系?”玄鸟乌衣突然问。
简清扬蹙眉看向这个随从,道:“禹杏看来人杰地灵,连随从都这么出众。接下来我要跟你主子谈正事,你先出去。”
玄鸟乌衣:?
东衡坚强忍笑,竭力正色道:“出去等着。”
玄鸟乌衣只得出去。走出府门,在裴府的青柏院墙外绕了一圈,又化作小玄鸟飞转回来。
简清扬道:“我先看看你剩余多少春秋年岁吧。”
东衡伸手。简清扬便搭脉,半晌,道:“还算不错。在我们简氏,一般称一千年为‘一度春秋’,你至少有八度。那么你可以再问我三个问题。”
东衡讶异:“是要我用寿命换答案?”
“对。”简清扬道。“使用筹算,需要春秋年岁。所以问之前想清楚,是否值得一问。”
东衡仔细思量,觉得家人安康、未来可期。便是最麻烦的玄鸟乌衣,相信两人尽力而为、一定可以妥善处理。便就道:“我没什么想问的问题。”
简清扬嗯了一声,不觉意外:“真正用得上算筹之术的问题,不会是小问题。”想了想,道:“自桐柏城建成以来,简氏动用算筹之术,明文记载不过五十余次。譬如我,迄今也只用过一回。便是在我继任家主时,再次确认桐柏城的存在时间。答案你已经知道了。”
东衡问道:“若桐柏城能永存不朽,那么是不是证明云华也——”
“不。”简清扬斩钉截铁地打断,“完全不能证明。”
“......”东衡忖度道,“而今止有琼华、碎琼、暗虚,确然云华不存焉。”
简清扬道:“不是这个意思。”
东衡看向他。他直接道:“云华不存,或将归于虚无。”
“那为何桐柏城会春秋无尽?”东衡难以理解。
简清扬定定摇头:“我也不懂。但云华永存与否,事实上,除了裴公,没有人算过。那不是人能算的东西,即便是裴公灰飞烟灭,也没有得到一点答案。”
东衡皱紧眉峰。
“他当年来桐柏城,已然报有必死之志。”简清扬眼神清亮,声音澄净道,“他也很明白计算云华的存数,不是他一个人的春秋年岁能撬动的。所以...他那一支的裴氏全族,都献出了自己的春秋年岁。”
“共计八千二十六度春秋。”
“无一幸免。”
“桐柏山的算筹大阵中,没有一个人能留下一字半语。”
东衡无言。
“这一场算筹彻底失败了。”简清扬难得叹道,“即便当时用来计算的算轴,还是上古神木氏的千年桐、万年柏。”看向东衡道:“你们来桐柏城,应当都见过了。”
“那条沟壑...”
“那条沟壑,就是灰飞烟灭的裴氏全族所在之地。”简清扬道,“没有人知道裴清简葬在何处,其他人更是如此。”
东衡不能出一言。良久,问道:“那么简公子与裴氏...”
简清扬道:“简氏祖先是裴公最好的徒弟,当时称作‘裴公算,简作筹’。裴公牺牲前,道是算筹之术不可就此断绝,不准我家祖上参与春秋大算,因而简氏得以传承千年。”
“......”
听闻这等感人肺腑的壮烈往事,东衡心中澎湃,便就起身,对简清扬一拜。简清扬也便起身,还此一拜。
东衡便就告辞。简清扬道:“你那位侍从,看着不是普通人。”东衡一顿:“是。”简清扬道:“我想为他算一筹。”
东衡皱眉:“算什么?”
简清扬道:“算春秋大算的一角。”
东衡愈发不明白,加以询问。简清扬道:“他有帝相。”
东衡:“......”东衡半真半假道:“听闻他是大荒玄帝...或许是年轻人口出狂言。”
简清扬摇头:“非此‘帝’。乃帝上之‘帝’。我要算‘新帝’还有多少春秋年岁可以登基,便可推知云华暂时可以存在多少年。”
东衡:“......”想起他身居云华帝位的养父,东衡思忖道:“怎么个算法?多少度春秋算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