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道(15)

吴系民递给她几个椰果。

蒋为舟接过后问道：“所以，你早就发现我躲在竹林里了？你不是起义军吗？为何要救我？”

第九章

吴系民道：“因为我叛变了。我不想挥刀砍向那些百姓。”

蒋为舟盯着吴系民的眸子，似乎在判断他这话有多少真诚。

吴系民笑了笑：“小姐不必怀疑我。我对小姐不敢说谎。当年还多亏了小姐和老爷夫人肯收留我和我爹做事，我们这才还清了债，还回乡买了点地种粮食。原本日子过得虽不富裕，却也足够了。但是后来，朝廷的税收就像洪水猛兽一样。地里麦子还没种熟呢，地主就已经上门催收了，后来，连喝杯茶都要缴税，实在交不上，就只能卖房子卖地。成了流民，又没口饭吃。实在没法了，我这才下定决心也跟着起义。”

“既如此，那你此刻为什么叛变？”蒋为舟问道。

吴系民似乎很无奈地笑了笑：“穷人最希望的是什么？”

“活下去？”

吴系民轻笑着摇头：“穷人最希望变富人。变了富人，他们就和穷人不一样了。他们不再思考温饱、均田地的事情。他们想要权，想要钱。这次攻打汝州，朝廷有意招安，头领暗中应了。后来被人揭发大家才知道，原来朝廷招安是只招他一人。那剩下的弟兄们怎么办？岂不全是死罪？众人不满，在军中日日鼓噪，后来自觉没有脸面，头领这才说不投降，要带大家继续打下去。不仅如此，还率众人屠城正阳，以示决心。在正阳城破的那一刻，头领，还有其他那些起义军，似乎眼里就再也没有人命了。百姓在他们的手中，或许是对抗朝廷的一种方法，又或许是为了满足内心的杀戮欲望。可我，却能看到一个个曾经和我们一样的人们，惨死在他们的刀下。甚至连死去的意义都找不到。”

这一番长篇大论，吴系民说的很诚恳。说到最后，他的眼圈红了，头也低了下去，久久不出声。

蒋为舟明白吴系民。自己曾经为人鱼肉，此刻怎么人心再做别人刀俎呢？

蒋为舟问道：“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呢？”

吴系民抬头看着蒋为舟想了一会：“我不知道。但我想先把小姐送回家。这里战乱，小姐孤身一人在此很危险。”

蒋为舟当即拒绝道：“我是专门来此的。怎么可能再回去？”

吴系民不解：“为何来此？小姐的家人们也在附近吗？”

蒋为舟不知道该不该对吴系民吐露实情。正犹豫之际，突然吴系民拉起她上马：“快走！”

蒋为舟还不明所以，已经被吴系民送上了马，飞快地往野林深处跑。

“怎么了？”

“有一批人马进来了。”

蒋为舟闻言默不作声。心里却惊讶自己居然浑然不知。她再一次感叹吴系民的敏锐。无论是在竹林中一早发现了她，还是此刻。

快马跑了十几里，吴系民当即又勒住了马。

“又怎么了？”

蒋为舟问道。

“前面也有人。”

蒋为舟大惊。

难道起义军发现了吴系民的叛逃？可是也不至于为他一人如此大动干戈。吴系民一面回答，一面带着蒋为舟下马，轻拍了一下马屁股，让它往另一侧的远处跑去。然后带着蒋为舟小心翼翼地往河流边靠近，最后躲在了一块岩石后面。

没一会，就连蒋为舟也听到了越来越近的人声、兵马声。甚至远远地都能看见有人影晃过。

“是朝廷的近卫军！”

吴系民认出了那人的服饰。

“小姐多有得罪，我要脱下外衣。”吴系民说着，抱歉地看了眼蒋为舟，刚转身抬手要脱去起义军的衣服，就被蒋为舟拦住。

“脱了你要扔在这？”

吴系民想了一会，似乎扔在这里确实不妥：“可总不能穿着这衣服.....”

眼看着远处的士兵都开始安营扎寨了。渐渐地也有人在不断向周围探寻情况，向他们越来越靠近。

蒋为舟略一沉思，对吴系民道：“你方才说，你不想再当起义军了，可是真话？”

“自然。”

“那你要不要加入禁卫军？”

吴系民讶异。

他愣了一会，似乎有点明白了蒋为舟的意思。

“那小姐.....”

“我同你一起。”

吴系民不理解也不赞同：“你是姑娘家，又是刺史大人的千金，本应在家中....”

“我就是从家中逃出来的。”蒋为舟笑着看了眼吴系民：“税也是穷人交，仗也是穷人和穷人的孩子打。而我们这些官家和官家子弟，在太平时拿着你们交的税好吃好喝，若在战乱时还心安理得地躺在后方等你们保卫，对你们岂不太不公平？我也想保卫你们。”

那一瞬间，吴系民的脑子一懵，眼中、心中只看得到蒋为舟。

待他回过神来，蒋为舟已经拉着他走出了岩石背后。

很快，前后的士兵发现了他们。

“什么人！？”

吴系民学着蒋为舟的样子举起双手。

“军老爷，我们是好人，逃难来的，别杀我们。”

“逃难？”一个士兵疑惑道。

另一个士兵拱了这个士兵一胳膊，对着吴系民和蒋为舟凶狠道：“胡说什么？！你身上穿的不是叛军衣服？我看你们都是叛军吧？”

吴系民此刻定了心神，作出一副诚恳哀切的模样：“老爷们，我们真是逃难逃出来的。昨日叛军来我们城中大肆屠杀，我的邻里乡亲全都死了，我也是靠从死人身上扒下了这身衣服，才得以逃出来。我们若是叛军，此刻见了军老爷们逃还来不及，又怎么会自己迎上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