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枝头春意闹(201)
“不打扰吧?”
“不会。”
陆耀点点头,在金九华身边坐了下来。袁昭笑道:“介绍一下,金医生是我男朋友。”
早上六点钟,在小区附近的小店里共进早餐,陆耀顿时有些猜想。他先是觉得心里空了一拍,随即有种求仁得仁的感觉,笑容满面地说道,“恭喜恭喜。”
金九华有一种隐秘的喜悦,他跟袁昭将馄饨吃完了,笑眯眯地叫结账:“三个人一块算。”
“不用。”陆耀站起身来,“我请你们。”他掏出钱包,“这是我们警察小区附近,你是客人。”
“好了。”袁昭摆手,“叫耀哥请吧,他又升官了。现在是一级警督,我得毕恭毕敬地叫领导。”
陆耀微妙地苦笑了一下,“阿昭……小袁,金医生,坐我车走吧。”
“不用,我送他。”袁昭抄起身边的头盔,“早高峰,两个轮子比四个轮子快。”
金九华戴上头盔,熟练地坐上后座,袁昭冲着陆耀挥挥手,一阵风似地启动了。
他抱着袁昭的腰,一路上吸引了不少好奇的目光。他小声说道:“陆警官很优秀。”
“啊?我听不清。”
“我说,陆警官很优秀。”
“对,北京最年轻的一级警督,以后一定会做公安局长的。”她大声说道。
他将她抱紧了,“我没他厉害。”
“他不会治病,不会接骨折,不会锯腿。”袁昭一边想一边说,“他还没你高!”
金九华苦笑起来,“我连个副主任医师都不是。”
袁昭将车停在医院旁边的小胡同。金九华跳下车,“我也没有车,还得你当司机送我。”
“我高兴。”袁昭将胳膊搭在他脖子上,歪着头左看右看,“吃醋了?”
“没有。”金九华将脸扭到一边,自己也笑了,“我了解你更深入,至少他肯定没见过你的心肝脾肺肾长什么样子。”
“还给我的骨盆打补丁。”她笑着亲了一下他的嘴唇,“我说了算,我喜欢谁就是谁。”
“好。”
金九华走进住院部,大查房还没开始。他沿着病房走过去,“都准备好。”
走廊尽头的房间是袁昭曾经住过的。现在里头是那个刚接完手腕的病人。三十出头的男人像个僵尸一样纹丝不动,闭着眼睛。消炎药在透明的塑料袋里一滴滴地下落。
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士脸色淡漠地坐在折迭椅子上,离他很远。金九华问道:“家属?”
女士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
“麻烦您把他抢救和住院的费用先结了。”
女士犹豫了一下,恳求地说道,“能不能请您把他的病历改一下,看上头说是自残,住院处不让用医保。都是自费的话,承受不起。”
金九华拿着病历看了一眼,一时没有回答,高俭从外面走进来,阴沉着脸说道:“病历绝对不能改,成年人做事要想清楚后果。”
病人一点动静都没有,也不知道是不是听了进去。女士脸上挂不住,忽然把病历本朝病人身上一摔:“叫我怎么办呢。”
病历飞过去打在病人腿上,又落在地下。金九华连忙上前拦住,将病历捡了起来。“病人的情绪不太稳定,家属体谅点,不要影响到他的恢复。”
女士霍然站了起来,抖着嘴唇说道,“谁都说他是病人,要我疼着让着,要我负责任。我活得不比他痛苦多了。他病了,往床上一躺,眼睛一闭,百世不用理,说死了就一了百了。我在外头当牛做马,苦哈哈地赚钱趟路子,一把一把地往医院交钱,我还想死呢。一天下来谁不是累得跟狗一样,还要装笑脸打起精神哄着他。”
金九华将她拉到外面走廊里,“咱们少说两句。病人上着约束,我们也是怕再出事。”
“我也快撑不住了。大夫,我不知道还能扛多久。他是人,我也是人,谁看见我了,谁心疼我了。”女士抹起眼泪,“他工作也辞了,我……”
高俭跟了出来,从口袋里抽出两张纸巾递过去,柔声道:“你先别着急,谁都有难过去的坎,越这时候越不能泄气。”
女士小声地抽泣。高俭叹了口气,将金九华带到角落里,“是不是觉得他们两口子挺可怜的?”
“是。”金九华点头,“看着经济状况也不好。”
高俭脸色冷峻:“我告诉你,改病历的事想也不要想,自残就是自残,改了就是协助骗保。病人明显是抑郁了,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家属拿着病历往上告,这身白大褂你就不要想穿了。都是老主治医师了,一点警惕心都没有。”
金九华后怕起来,“高老师说得对。”
蒋济仁在走廊里经过,金九华礼貌地叫道,“蒋主任。”
高俭笑眯眯地拉着他的胳膊,“你来的正好。”
他们肩并肩进了病房,金九华跟在后面。蒋济仁将前列腺癌手术的病历翻了一遍,“术后复诊情况还可以,是怎么回事?”
女士抬眼看看几个大男人,支支吾吾。蒋济仁摇头,“都是医生,有什么尽管说。”
“那个……功能障碍。完全起不来。漏尿漏的厉害,得穿纸尿裤。”女士很小声地说道,“他整天不是躺着就是坐着,两眼发直,跟他说话跟听不见似的。我强忍着凑着他说话,不搭理我。是不是手术做坏了?”
蒋济仁叹了口气,“前列腺癌根治手术,不可避免地会对附近的血管和神经造成损伤,后遗症里常见的就是尿失禁和功能障碍。当时签知情同意书的时候,也跟你们两位做过说明,希望有心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