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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这里是规则怪谈?(321)

作者: 来点薯条配冰淇淋 阅读记录

我不解,张添一的语气很缥缈,望着天空出神道:“我应该跟你有提过,有一部分人很容易走丢,越是和怪谈牵涉密切,越是容易变成移鼠向其他世界抛洒出去的鱼饵。”

这我还记得,我定了定神,“[走丢]有副作用?”

“是,”张添一回答得很坦然,“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觉得一个人在世俗意义上的死去,标志是什么?”

“身体上的死亡,外加身边人的遗忘。”我答,“自身和社会关系都消失,人就算各种意义上的死去了吧。”

张添一点头,抬手做了个打水漂的动作:

“你看,作为被丢出去的鱼饵,走丢的人会不停被新世界驱逐。即使彻底取代了另一个世界的自己,获得全新的人际关系,也注定无法一直停留。”

“不过在不断的流浪里,理论上来说,只要永不停歇,走丢的人是有千亿分之一的机会,在某一次漂泊里,碰巧回到自己原本的世界的。

那本来就是'家',不会再发起驱赶,如果能躲藏好不被移鼠再次捕获,就有可能从此归家停留下来。”

我心说似乎是这个道理,可天底下有这样的好事吗?那如果是我,有了这个渺茫的希望在,无论如何我会咬牙直到最后一刻的。

可关键在于,张添一既然跟我谈起这个话题,总不会在残酷的尽头却有个童话般的“苦尽甘来”。怪谈的冷酷和赶尽杀绝我已经很清楚,怎么也不可能抱有幻想。

果不其然,他问道:

“如果换作你是移鼠,你要怎么避免鱼饵的逃逸和浪费?”

“让他们从一开始就回不来。”我几乎是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方法其实不难想,只要原生的世界也把他们当做陌生人,就同样会驱逐他们,他们就会自然地以为这里依然不是家。

那么不需要移鼠费工夫,他们自己就会为了回家,积极地顺从着被赶出去,继续永远的流浪之路,安慰自己说家在前方。

哪怕最后回头的那一刻察觉真相,也已经来不及了。

就算是他们的家人,在久别重逢的那一刻,也只会漠然地从他们身边走过,把他们当做从未见过的陌生人。

“对,很高明又很省事的办法。”

我犹如一头冰水从头泼到脚,猛地意识到这种手段是多么阴毒而令人绝望,“你是说移鼠真的……”

“是啊,很简单,让这个人在这个世界上彻底的死去。抹去他的身份,让所有人无法认知到他存在过的痕迹,使得他变成这个世界早被销户掉、从来不存在的人。

你看,人在熟悉的星空里,不停盯着眼前虚幻的胡萝卜赶路,被故土彻底忘记,渐渐的也就再也认不出故土星空的模样了。”

我忽然没了力气,几乎坐不住,意识到刚才张添一数次跟我提起、被我记录在纸笔上却无法察觉到的,就是某个[走丢]的人身上发生的故事。此时我甚至已经不再关心这个人本身遭遇了什么,而是战栗于流浪这件事情本身的恐怖。

如此可怕的真相,我简直无法想象,身处这个绝望骗局中的人会怎么样,有朝一日一旦发现了自己曾与故土失之交臂,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越是能忍受这种永恒折磨的人,对回家的执念只会越执着癫狂。

一瞬间,我的心跳变得极快,某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就冒了出来:

在我所熟悉的势力里,张家人是有意控制着自身被怪谈适当污染,抵抗成功后没有彻底走丢、停留下来并聚集到一起的人;

年家是企图利用怪谈,却被怪谈恶意俘获篡改,最容易变成鱼饵,会为移鼠找来合适祭品的人。

红岩村神女和守矿人,则是察觉到怪谈存在,对怪谈抱有温情幻想,在看守中逐渐软化,企图与怪谈共存却消亡殆尽的人。

这些人的境遇是越来越糟糕的。

张家频繁改姓失去真名;年家原本人定胜天的野心被扭曲成对移鼠的狂热谄媚、几乎整个部族都淹没于过往;到了采矿人,更是不堪。

即使如此,在这个过程里,所有人都做了自己的努力,支付了惨痛代价或躲避或利用移鼠的目光。因此他们才能留下后人和痕迹,被如今的我知晓。

从这个层面来说,即使是采矿人这样几乎完全失去传承,沦落边缘和凡俗的势力,在对抗[走失]上也依然是胜利者。

那么,那些已经彻底走丢了,在流浪和畸变中逐渐面目全非的失败者呢?

“——他们选择了药。”

张添一说,带着无尽的自嘲,“他们中曾经有人在穿越'墙'的瞬间看到了我,把我误认为同类,向我递出过橄榄枝。”

在世界这个最大的岗亭之中,守卫在驱逐流浪汉,流浪汉却对他给出了怜悯和拥抱。

他们不知道张添一已经在这个世界获得了一个心甘情愿接纳他的家,并且牢牢抓住他,让他不用再流浪。这是一个足以让他们嫉妒到发狂的幸运的叛徒。

流浪者十分坦诚,残忍到近乎天真地对张添一解释说:

既然注定永远无法回家,在故土也没有容身之所,那就去偷窃、去掠夺,去剥下他人的皮囊和身份,找寻那些和怪谈法则更为融洽的躯壳,躲进他们中空的腹部里,为自己炼制一枚能够停留下来的金丹。

这才是他们追求的“不死药”的本意。

所谓“不死”是存在意义上的,是一个世界的停驻许可,而非普通世俗意义里的寿数,因为流浪者作为被异化的鱼饵本来就是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