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这里是规则怪谈?(364)
所以它们才没有把我们撕碎,而是不停追赶着包裹我们。我们能幸存活下来,只是因为它们的捕食方式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可以算得上温和。
那些灰红呈液态的东西,一定要类比的话,像是某种我从未见过的藻类,像是某种厌氧的菌毯,又像是缔结在一起的血色海绵。
更奇异的是,它们原本应该是缺乏水分不可能抽枝生长的,现在却神乎其技地把自己转化成了取之不竭的湖水。
“顾问,我不明白。”
火并仰着头呆呆地说,“它们为什么要追猎我们,为什么要发芽,为什么要涨潮?它们为什么会选择寄生隐藏在一个小区里?”
也就是这个时候,醒过来的老爷子动了一下,在火并的背上,看着上方还在汇集的庞大湖水,听到火并的问题后梦呓般叹了一口气。
“建筑设计是有服务目的的。”
老爷子喃喃说,“所以,它们群聚着把自己搭建起来,伪装成一个小区,想要的就是顺利发芽?就是得到一片原本不存在的湖?它们怎么做到的?一定要是小区才能做到吗?”
他费解摇头,“想不通啊……”
我打了个寒颤,突然扭头看他,又看向浑身血污的叁易。
“目的,”我说,“也许可以换个同义词,愿望?”
叁易的瞳孔收缩了一下,半晌,他轻声问,“……许愿?心想事成?”
我慢慢地,好像怕惊醒什么一样,对他点了点头。
“流浪者们把自己,在这一刻,成功做成了最初的榕树和湖。”
我发抖说,“所以,我们发现的那棵榕树永远渴水,对水源会有无限的贪婪。因为这原本是从它自己那里转化掠夺出来的,如同饿死鬼吞吃自己,永远不会真正餮足。”
“而正因为这份永无止境的贪婪,榕树才只能寄居扎根在取之不竭的‘湖’里面,不能退而求其次,去随意寄生哪片普通的江河湖泊。
它一天在被困在‘湖’里,一天就会因转化自身而陷入虚弱,才会被栉水母和神妃反制,控制在永恒的过去之中。”
“而它最强盛的偏偏是现在,是被栉水母阻拦的未来。”
苍天,流浪者们以自身为代价,制造了一个永远虚弱、相对可控的榕树,一个“心想事成”的固化规则。
他们创造了一个如衔尾蛇一样永远吞噬自己、永远自相矛盾的双向生态位。
流浪者们透支了死去的自己,作为还没诞生的榕树幼体,向未来的榕树许愿,最终闭环制造了过去的榕树。
榕树从诞生开始,就是因果、生死、前后、上下都被永远颠倒的。所以这里发生的死亡颠倒现象才会这么混沌错乱。
我忽然明白了黄伢子为什么说原本不死不灭的流浪者们,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因为在榕树的底层规则里,向榕树许愿是一定要支付代价的。
流浪者颠倒了生死的因果顺序,在未来固定了死亡,把必定死去的自己作为榕树的基石,所以支付了不死。
这是一个永远无法懊悔的计划,流浪者们哪怕后悔了企图挣扎,也注定要死在某个时刻,然后被拖进墙中,变成墙中鼠,绝望地等待着被转化成榕树和湖。
就连榕树自身,也在不停向自己的心想事成做出偿还。
难怪流浪者们会狂热地信仰榕树,会以榕树叶子为雏形去企图制造黄芽和“不死药”。他们信奉的正是能应许一切的那个异化的自己。
……难怪黄伢子这样的被实验者们,也会以死亡颠倒的方式死去,甚至被长久固化锁在孩童的身躯中。他们与其说是食用了榕树的一部分导致被污染,倒不如说,是无意识地被迫向榕树进行了许愿,由此自然而然地呈现出了这种怪诞而绝对的死亡方式。
今天在小区的我们,包括已经死去的老林、小俞、丁九他们,实际上真正的致死原因,是我们都在追寻疑问任意某个死亡的真相,或是希望达到某个目的,哪怕是保护自己或他人。
我们提问,我们许愿,所以榕树允诺。
不管我们执念的是什么,结果居然都是同一个。
所以那两个伙计在听到了通过榕树无意识传导过来的、未来的脚步声后,希望“抓到”那个目标,希望“听从”我,榕树就真把他们送到了那个扭曲的时刻,把他们转化成另类的墙中鼠,让他们确实追上了我的脚步声。
所以丁九在临死前,才会突然瞬间领悟了一切,通过榕树本身的告知,明白这场来自于时间的颠倒谋杀本质上是个完全由真实组成的骗局。
所以我才会在某个时刻,潜意识感觉到死亡颠倒背后那种熟悉地阴毒,却又下意识确信它并非针对谁。
榕树应允的心想事成,从来就是这么扭曲恶毒又绝对公平的。
“那……那如果我们想要离开……”武丑骤然脸色惨白,“不就等同于向榕树许愿,被它强买强卖了吗?可只要许愿了,就没办法真的活着离开啊。”
“是啊,理论上来说,是这样。”
我说,惨然笑了起来,并非绝望,而是为此刻的顺遂和讽刺,“可是这次不用。”
我指向天穹上方那些还在不停扎根的黑穗,它们在逐渐褪色,变成榕树该有的样子,冷冷道,“是我们这些活到此刻的幸存者,在此时完成了它存在的底层闭环,榕树的第一个心想事成,是它强制向我们许愿降生,得到了我们的允诺和血肉。”
“我们已经支付过代价,付得够多了。”
(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