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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挑灯看剑(170)

南疆,巫族。

古林的深黑祭坛上,十名大巫围绕成一圈。祭坛中心燃起熊熊大火,赤火卷向天空。祭坛周围所有铜铃花一起响动,祭坛之下所有巫族族人身披银衣,绕火而歌。祭坛转动,履行它存在千年的意义。

玄黑与朱砂旋转。

窃阴阳,逆死生,换命数!

……………………………………

万花筒般的游乐园,

过山车车轨带有暖黄色的光带,马戏团帐篷亮着红蓝的彩灯,旋转木马会随着音乐节奏变幻色彩。孩子们拉着父母的手,或蛮横或乖巧地要求玩某个过于惊险的项目,父母们或干脆利落地拒绝,或好言好语地劝说。

多少年了,他怎么还会来游乐园?

这么幼稚的地方,自七岁起就不再出现仇大少爷的活动地点里。

他环顾四周,隐隐觉得这座游乐园有些熟悉。

想了一会,在视线中出现一座鬼屋时,他忽然记起来这种熟悉感从何而来了。

这是当初京都最有名的游乐园,游乐园主人口口声声要打造世界第一流欢乐谷,让成年人和孩子一起在这里留下美好的记忆,这样等将来三代人能够共同回忆往昔。可惜对它有美好记忆的人不超过一代……它刚开业不到半年就被仇大少爷豪掷千金买下,改成一座世界第一流的鬼屋,转而变成无数人的惊魂噩梦。

值得一提的是,那一年仇大少爷才七岁。

可见纨绔与败家是与生俱来的天赋。

绵绵细雨飘落。

仇薄灯随手从旁边卖杂货的小推车上抽了把伞,伞是半透明的,伞骨是银灰色的铁架,撑开后透过伞看游乐园的天空,天空就像被囚笼的铁栏分隔成一块一块,每一块都被灯光映照成不真实的瑰丽色彩。

他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来这里,也不记得这里为什么会维持欢乐谷的模样,便撑着伞跟随人群漫步目的行走。

一声凄厉的尖叫。

紧接着一声枪响,不是游乐园里射击项目的枪响,是货真价实的子弹出膛的声音。前面的人群四散奔跑,有孩子受惊尖叫,有大人掏出手机语速慌张地报警,几名不引人注目的男子奋力逃窜。

仇薄灯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

人群的缝隙里,只见一名穿考究黑礼服的中年管家倒在血泊中挣扎,鲜血从他的脖颈处喷泉般涌出。只有一个人的动脉被切断才能涌出那么多的血,好比生命在一剎那盛开成转瞬即谢的花。

看热闹大抵是人的天性,事情越大围观的人越多,但真正上前帮忙的寥寥无几,多数只是在窃窃私语。

“……是想绑架有钱的小少爷吧?”

“没想到年纪咬死了就不松口,想悄悄带走都办不到了……”

“太执拗了,绑架只是要钱,现在倒好……”

“有点可怕吧……你是没看见刚刚那架势,两三个大男人都死活踹不开,真像个……像个怪物。”

“……”

警笛长鸣。

隔离线很快拉了起来,人群被驱散。

靠在贴着游乐园标语的柱子上,他看见死去的小少爷的脸,一张他再熟悉不过的脸——属于七岁的他。

“记起来了吗?”

有声音在背后幽幽地响起。

“你是个怪物啊。”

是了。

他记起来了。

他的确是个怪物。

在他的“记忆”里,在七岁那年里,他只是莫名其妙地发了场高烧,可事实上没有什么高烧,有的只是绝对不可能活下来的死亡。他本该死了,死在世界第一流的欢乐谷里,死在无数亲眼见证之下。

可他活着。

“还有更多次,更早以前,更晚之后……爆/炸的飞机,塌陷的海底走廊,断裂的悬索……”

雨势忽然变大,滂沱暴戾。

马戏团崩塌,旋转木马坠落,过山车扭曲,五彩的灯掉进江河般湍急的雨水里,光芒动荡扭曲,地面忽然开裂,那些所有被刻意遗忘刻意忽略的记忆撕掉蒙在上面的薄纱……他万众簇拥,呼风唤雨得像个被无数傀儡拥簇的快乐皇帝。

所有来自背后的刀剑,所有被粉饰得完美的谎言。

雨水从脚边流过,卷着一张印刷欢乐谷标语的广告,说“打造最美好的回忆,铸就最幸福的童话——六月限定演出·幻游仙境”……整个世界就是场虚假的舞台,反反复复进行名为“醉生梦死”的彩排。

观者只有一个人。

“何必装疯卖傻?有用么?”

他转过身。

游乐园崩塌瓦解,游人消失不见,世界天昏地暗,唯独只有一道冰冷的青铜耸立在背后。青铜门没有枷锁,一推就开,森然的黑气从门后远远不断地涌出,应和着狂风暴雨,仿佛妖魔发出冰冷的嘲笑。

……你走过的每一步,都有人给你精心布置。他们让你看到美与悲,让你救草木,让你观烟火,他们把繁华捧到你面前,又把繁华撕碎,然后告诉你杀你害你救你,都深有苦衷。

……不觉得好笑吗?这么费力地掩盖,这么煞费苦心地引你走上渡世救人的路?

……他们在掩盖什么,在粉饰什么?

装疯卖傻,有用么?

所有的疼痛不会因为遗忘而消失,所有的真相始终深埋心底,所有的悲伤永远在散发寒意。

仇薄灯的衣衫忽而洁白如雪,忽而艳红如火。

大雨冲刷世界,雨声里有女人嘶哑尖锐地大笑:“你会后悔……你难道还想永远装疯卖傻下去?你迟早会变成我们!迟早!”

“是。”

冰冷的回答切断她歇斯底里的讥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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