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兄骨(18)
现在是八月,哥哥。
我忍着没有开口,因为他现在好像非常焦躁,虽然他面上八分不动,但是我直觉有些东西已经回不去了。
我的直觉总是莫名其妙,等我真正意识到直觉是正确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黑车在一辆彩色小房子面前停下来,我开了车门跳下去,打量着这个房子。
之所以叫它“房子”而不是“别墅”,是因为它长得太难以形容了。
不是丑,这座房子就像儿童积木拼成的一样,设计风格非常的…童趣,就像积木小屋的放大版。
我哥拎了个手提袋,白色的,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他非常绅士的敲了敲门,接着招呼我:“笙笙过来,他开门有点慢。”
开门有什么好慢的?我迈上台阶,和我哥大眼瞪小眼。
过了好一会,房门才从里面打开,果真很慢啊。
开门的是个年轻男子,看样子比我大不了几岁,头发略微有些长,苹果绿的眼睛笑起来眯成一条缝:“卜千秋你好准时啊。”
我收回有些不礼貌的注视,思考着这人的身份。
直呼我哥大名的,这么多年只有陈栖哥了。
看样子是很熟的朋友。
我哥把手里的白色手提袋递给他:“笙笙拜托你照顾了。”
他低头耐心的询问我:“我去公司那边,你在纪肴这边可以吗?就当交了个朋友,我等会来接你。”
我点点头。
我哥冲我挥了挥手,我没有理他,转身跟纪肴打招呼:“你好,我叫卜苍笙。”
他笑的有些孩子气:“你哥和我说了大概情况,先进屋吧,不用紧张,当自己家就好。”
我跟着他进屋,地毯上早摆好了一双女式拖鞋,是我的码,纪肴递给我,我垂眸穿上。
屋里是很温馨的木制地板,棕色为主色调,点缀了五颜六色的装饰,更多的是蘑菇动物之类。沙发上扔着台switch,游戏界面还没有关。
我懂了,开门这么慢原来在打游戏,而且我推测他玩动物森友会。
纪肴很坦荡的当着我的面把switch关机,一点都没有医生的感觉,他拍拍沙发:“随便坐就行。”
我真的忍不住了,非常冒昧的问:“您是心理医生吗?我…”
他做了个“嘘”的手势:“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确实有心理医生资格证,但是我现在不是医生,你哥只说让我跟你认识一下,交个朋友。”
我仍然没有放松下来,纪肴却突然笑了:“干什么啊我又不吃人,我跟你大不了多少,这就有代沟了?卜千秋说你爱打游戏,玩什么?”
“单机游戏手游…什么都玩一点。”
就这么聊了起来,好像我真的只是来交个朋友。
他是个非常有趣的人,今年二十一,大学没毕业休学了,不知道到底是做什么的,看起来比我更需要心理医生。
我们从游戏聊到我哥再聊到小时候,我被逗笑好几次,聊天中我得知他有一部分欧洲血统,苹果绿的眼睛是天生的,但是面容确是标准的亚洲阿宅面孔,我问他有没有人质疑过你的血脉,他神秘一笑说没有,都以为我天天戴美瞳。
总之是非常愉快的聊天,我哥来接我时我天色有点黑了,我甚至还有点依依不舍。
和他道别时不经意瞥到了我哥给他的白色手提袋,哦,原来是限量版的乐高。
人在无语时真的会笑。
我还以为是什么重要东西或者那种大牌礼物,看到乐高盒子的那瞬间我竭尽全力才没有笑出来。
坐上车的时候我哥问:“纪肴这个人怎么样?”
我说:“非常有趣,我很喜欢他。”
故意顿了一下,才解释道:“朋友的那种喜欢。”
我哥淡声应了,一路无言。
快到家时我突然问:“如果我是精神病,你会不会不要我。”
然后在他怔愣时飞速打开车门跑远,一直跑到独栋别墅二楼我的房间,脚步一刻都没有听过,皮鞋踩在冰冷的瓷砖地板上哒哒作响,幸好家里没有人,不然我真要做实了精神病的名号。
瓷砖地板锃亮,倒映出我飞扬的白色裙角。
眼前一片模糊,有什么东西滴下来,滚烫,烫到我的心整个疼起来。
那句话已经用掉我太多勇气,我一直到晚上都没有出房间门,我哥没有打扰我。
门缝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塞进来一张纸,一定是我哥的字条。
他一定会冠冕堂皇的说不会,然后嘱咐我楼下有预留的饭菜,什么夜里不能吃,烧胃。
总之是闭着眼都能猜出来的话。
我精疲力尽的躺在床上,把通讯录从头翻到尾,除了姜家姐弟日常分享,没有任何人给我发消息。
我发誓不去看那张纸,两个小时后光速打脸。
从床上爬起来捡起那张纸,我靠在房门上看了很长时间。
其实只有一句话。
一行稳重成熟的钢笔字:
你是我妹妹。
甚至连句号都画的那么圆满,挑不出一丝差错。
我顿时无话可说,真的无话可说,无可挑剔。
慢慢放下那张纸,哥哥说的没错。
只是妹妹。
我回避性的看了三个小时的小说,最后坐在冰凉的地板上,读到痛哭流涕。
千疮百孔·凛冬
我的十七岁,整个浸泡在恐惧和沉寂之中。
对哥哥的恐惧,安全感的缺失,以及对自我的厌恶。
从纪肴那回来之后,我偷看过我哥和他的聊天记录。
纪肴的头像是个绿毛怪,他顶着那个充满童趣的头像在聊天框里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