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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荷灯(8)

作者: 水墨金花 阅读记录

丫鬟口中的磐石应当就是这位,与她年纪相仿,面容周正干净,一袭玄衣与夜色融为一体,手持一柄长剑,结实高大的身躯竖在回廊中央,如一堵墙叫她没了退路。

当真是人如其名,毫无转移的可能。

程墨双手合十,小声拜托:“这位大哥,可否权当没看见?”

磐石:呵呵。

‘嘭’一声。

不过转眼的功夫,程墨已经被提溜着丢进了房间,身后是房门被关的声音。

果然有什么样的主子便有什么样的下属,毫无人情可言。

这是一间书房,内里干净整洁,比之外头的昏暗,这书房中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内侧靠墙的位置摆放着一张竹塌,只铺着锦烟蓉覃和寒鸦色薄锦,想来是首辅大人困顿小憩之所。

萧灼此时没有坐在书桌旁,正手执着一封信立在书架旁浏览。

入夜在自家书房的男子,已经沐浴洗漱过。那身暗紫色的直袍换成了一件宽松的寝衣,领口松松垮垮地搭在胸前,隐约露出一些内里的颜色。

与白日里清正肃然的形象不同,眼下首辅大人神色慵懒,平添一抹艳色。

程墨却无暇欣赏,看清楚自己置身书房时,她的心就凉了半截。

书房乃是重地。

她听了不该听的话,也进了不该进的地。

月黑风高杀人夜……

“民女其实只是来…辞行的,现在外面的雨已经停了。”

程墨盯着脚边那道清隽身影在烛光中投过来的影子,又补充了一句:“方才,民女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没看到。”

此时,萧灼已经看完手里的信,将其重新迭好收入信封,放进书架上的金格团纹木盒中,抬眸看她,眸光透着凌厉。

“方才,你说什么?”

程墨悬着的心停在了半空,这人是压根没听她在说什么,还是不满她方才所言?

可她还是又重复了一遍,这一次流畅了许多,也镇定了许多。

萧灼闻言,视线下移,落在她拽着的衣角处,他走到书桌旁坐下,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拢了拢衣袍。

“京兆尹一行去捉拿郭青阳之时,他尚在温柔乡。事迹败露,他越窗而逃,底下有人接应。我们的人在护城河处将人拦下,如今人……大抵是没了。”

平描淡写间,一场生杀予夺骤然落幕。

郭青阳便是郭家二少爷,京兆尹府衙出马说明案情已经过了明路,她午后方交的证据,短短半日,尘埃落定。

郭二少乃是京中纨绔,深谙府衙捉人拿办之道,若非觉得没有活路,他不会如此投鼠忌器。

府衙的人没能抓到人,是有意还是能力不足,尚且不论。萧灼的人却早已料到,在护城河附近守株待兔。

护城河啊,那是个杀人灭尸的好地方。

程墨曾经历权势倾轧,恐之憎之;可若是死的是恶贯满盈的郭二少,又叫人不胜快意。

“大人能为秦家主持公道,乃是黎明之福。民女代秦家感念大人出手。”程墨郑重一礼。

萧灼纸笔沾墨,指骨分明,动作流畅的在纸上写下一行字。

程墨离得远看不清他写了什么,只是做了总结:“所以,这案子算结了?”

萧灼笔下微顿,抬眸:“你不满意?”

烛火的焰心忽得跳跃,‘噼啪’声响。

程墨被盯得心头一紧:“怎会?郭二少有此下场,是他罪有应得。民女现在就归家,把这好消息告诉秦家。”

眼前的男人忽得眉头一皱,抬眸看她,眼神里的冰冷令程墨顿觉头皮发麻。

程墨此时却没有退缩,直勾勾盯着他。

此时此刻,她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看她做什么,要杀她灭口啊!

看着对面姑娘双目圆睁瞪他,胸膛起伏,呼吸间‘呼呲呼呲’的,萧灼长眉舒展,双目一敛抬手轻摆。

“那便不送了。”

程墨没想到萧灼就这么轻描淡写将她放了。

她的目光越过萧灼没有表情的面容,仿佛看到了那个自鸣得意的少年。

时光荏苒,岁月有痕,无论过了多久,她似乎依旧能在此人身上寻到年少时的影子。

……

回到乌田巷已近戌时。

程墨还是先去了秦家,将罪魁祸首郭二少的下场告知秦家三人。

秦家如蒙冤昭雪,悸动大哭,大仇得报,又是喜极而泣。如此悲喜交加许久,院子里才算安静下来。

程墨告辞离去,心下唏嘘。

她与秦家小妹相识不久,亲眼见着一个明媚活泼的姑娘,被一个恶人折磨得形销骨立。

恶人自有天收,这话总是不能叫人满意。好在恶人自有‘恶人’磨,才没叫人对这世间彻底失望。

在这一点来说,萧灼是真的做了件好事。

老御史家住在巷子的最深处,门外亮着一盏灯,年近五荀的老御史提着灯笼坐在门槛上,脑袋一点一点的,神色满是困顿。

望着老御史的身影,程墨心中划过一丝暖流。

三年了,她死里逃生已有三年之久。

三年前,皇城大乱,镇国公起兵谋反,犯下谋逆大罪。兵变大败,被老皇帝清算,株连大罪,就连外嫁女郭氏也不曾放过。

郭氏女晚晴便是程墨的母亲,而父亲位极人臣,乃当朝右丞相,危急时刻护卫母亲惹得龙颜大怒,被下旨抄家灭门。

这场天子之怒,让原本朝中鼎盛的丞相之家一夜之间不复存在,父亲锒铛入狱,母亲自缢身亡。长姐太子妃亦不能幸免,胎动难产,死于宫中。

兄长与二姐姐护着刚及笄的她逃离途中走散,后来听闻他们被追兵乱箭射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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