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克兰港(70)

一路很平稳，颜筱半阖眼睛，靠在西亭的肩膀上朝窗外看去，她像被按下了静止键，安静得反常。

西亭偏头看了看她的脸颊，面红颈赤，两片红云挂在她颧骨上，脖子和胸脯也是粉嫩如霞，如同描摹出上等水盈莲荷的白瓷器。

他对副驾驶的下属吩咐道：“让莫医生来一趟东山墅。”下属应声。

他再看着她的模样，一言不发。她的温顺乖巧十分具有迷惑性，连他也分不清她此刻是什么状态。

再回想今晚她喝酒的情景，她那么自信干脆，那模样让西亭还以为她酒量很好。

“俞西亭。”

听到她叫他名字，黏黏糊糊的一声。

他绷着脸色，看样子也没醉到不省人事的地步，至少她还知道他是谁。

没有人回应她，颜筱又喊了一声：“俞西亭。”

他还是没出声。

颜筱突然吼了一嗓子：“俞西亭！！！”

这一声把前面的司机和男下属吓得一抖，面面相觑，司机差点连方向盘都握不住了。

西亭皱眉，立刻转头对着她，问道：“什么？”

平时见她轻声细语的，这一嗓子让他完全没想到。

颜筱举起手，指了指窗外的月亮。

“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西亭看过去，那轮明月洒银辉而有清韵，印在墨色天际上，本该清晰明澈，但被地上华灯反射，夜空并不纯粹。

“月亮。”

“错！”她斩钉截铁地说道。

西亭早知道会遭她反驳，他并不意外，跟一个醉鬼扯这些都是在浪费精力。

“你怎么不问我那是什么？”

“……那是什么？”

“是我的宫殿，嘻嘻。”

西亭的眼角瞥了她一眼，虽然满脸酡红，但她笑嘻嘻的模样出奇的可爱。

他转过脸，目视前方。

颜筱咳了咳，因为刚刚那一声吼叫，嗓子有些沙哑。

“这下你知道我是谁了吧？”

“嫦娥。”他淡定地吐出这两个字，并从旁边拿出一瓶水，正扭开瓶盖。

“你好聪明哦，那你知道你是谁了吧？”

西亭将瓶口递到她唇边，但这嘴仍在喋喋不休。他也没在意她讲什么，但要把水送到她嘴里，给她润润嗓子。

“你是后羿，知道你为什么是后羿吗？”

“因为嫦娥抛弃后羿飞上天啦，做了个自由自在的神仙。”

此话一出，西亭的手一顿，整张脸瞬间黑成了砂锅底。

他额角青筋在隐隐跳动，五指渐渐握紧，矿泉水瓶被捏变形，水慢慢往外溢。

她还真敢说啊。

前座的司机和下属屏气凝神，他们在怨自己怎么开了这辆宝马过来，早知道开辆有隔板的车过来了。

车内一时寂静，只有暖风呼呼吹着，颜筱微眯双眼，还是那副懒洋洋的模样靠在他肩头。

看窗外树影婆娑，昏黄光线重迭成了一道模糊的影子，她晕晕沉沉的，嘴里无意识地念着什么。

西亭沉着脸色去听，但听不懂。

他下一刻打开手机的录音软件，听不懂也要听懂。

“我好挂住你啊，每次睇到月亮都到你，好似你住喺月亮入面。妈咪，其实我有点后悔，系后悔当初同佢拍拖。虽然我系中意佢嘅，但系，我也只系中意佢啫嘛。妈咪，我宜家又见到佢了，我都唔知该点算好，我想早点返喔企……”

（我好想你啊，每次看到月亮都想到你，好像你就住在月亮里面。妈妈，其实我有点后悔，是后悔当初跟他谈恋爱。虽然我是喜欢他的，但是，我也只是喜欢他而已。妈妈，我现在又见到他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我想早点回家……）

浓郁夜色下，车子平稳驶入一座私人别墅内。

西亭把颜筱从车里抱下来，穿过庭院里的水榭亭台，一旁佣人推开檀木主门，将她放在卧室床上。

一楼客厅有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女医生在等候西亭回来，她看上去年纪约莫三十，戴一副无框眼镜，相貌清雅。

她进卧室拿出医用工具给颜筱做了几项检查，随后开了几副药，并说道：“她吹了风着了凉，多给她泡点蜂蜜水喝，不然胃里的红酒会让她很不好受。”

“雅卿姐，她大概多久能退烧？”

“吃了药出汗就能退烧了，夜里要有人照顾她，给她换衣服。”

他摸了摸颜筱的额头，一点汗意也没有，他又叫人多拿几床被子来，把屋里的地暖给打开了。

“西亭，你记得叮嘱她按时吃饭，我看她像是有胃粘膜慢性炎症……哦，就是胃病。”

西亭听后眉头又是一皱，看着床上的颜筱，应了一声：“知道了。”

莫雅卿收拾好东西，拎着医药箱就准备离开，西亭连忙叫住她：“雅卿姐，除了这些，还有没有其他需要注意的？她还有没有其他地方不舒服？胃病是不是不能喝酒？”

莫雅卿抬头看到西亭眉宇间的焦心，感到有些意外。她从小跟家里学医，一度被誉为医学界的天才，在西亭很小的时候她就已经进俞家当家庭医生了，却是第一次见到西亭这种情绪。

“少喝酒，正常饮食，正常作息，她还年轻，不用担心。”

当其他人出去之后，房间陡然静下来，西亭走到床边看着她发红的脸庞，不知在想什么。

沙发上传来的震动打破这片静谧，西亭翻开她的包，她的手机震动了许久，一遍又一遍，大有誓不罢休的气势。

他看到号码备注是齐秉文，眼神一暗，那个前不久在滇南见过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