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白(51)
屋顶的结构注定了不会有平整的路能让人走,必须挨着房屋边缘每一步都小心翼翼。
“如果能找到排水管道,或许就能顺着管道爬下去了……”小鹿揉了把脸心想。
然而循着记忆中的方位在找到排水管后,却发现压根爬不了。
因为屋檐凸出且无着力点,管道藏在屋檐下方内侧,紧贴墙面。这样的格局除非他是伸缩人,否则以他的身长,根本不可能够得到。
小鹿拍了拍身上的灰,重新站起身,又绕着房顶转了几圈。
脚步渐渐变得彷徨,似乎,找不到更好的口子能下去了。
身上没带手表之类能够判断时间的东西,但远处西方的天际已经泛出一片氤氲的霞光,时间在不知不觉中过去了很久。
他停下步子,终于又趴下来仔细研究房顶另一侧、那长满了三角梅的西南方向。
这株生命力旺盛的植物被种植在宽阔的小阳台上,只要能爬进小阳台,自己也能得救的。
——但是,那离得实在是远了些。
小鹿望了望暗下去的天色,还是试试探探地抓住了屋檐一点浅浅的边,想要试着爬进去。
他的身体小心翼翼地探出去,手指紧紧勾着屋檐,面孔本能地仰着,脸颊上有干涸的泪渍,因为手沾了灰,擦拭后留下了一道道灰不溜秋的痕迹。
完了……他瞪了瞪腿,悲惨地发现这不是远了一些,而是远了很多,脚尖腾空,完全够不到一点围栏,离着力点起码还差三十来公分。
身体不上不下地吊在了半空中,仅靠手指抓住那可怜的一点边缘,吊起全身重量,额角渗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不行、不行……
手指太疼了,要掉下去了。
小鹿耗尽了所有的力气,使出吃奶的劲才重新爬回去。爬下来和爬上去所需的力气悬殊太大,下来容易上去难,总之等重新瘫软地躺平在屋顶,月亮都已经升到半空,他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浑身被汗水浸湿。
下一刻,他像是忽的想到了什么,一个激灵站起来。
面朝了一片漆黑的葡萄园,他扯开嗓门大声疾呼:“救命啊——救命啊——救命!!!”
声音在广阔的田野凄惨地回荡,消散……
他指望着会有进出庄园的工人能发现他,就像前几天,总能看见有三三两两的工人在附近来来去去。
但许久,回应他的只是一片静悄悄的、无边无际的黑暗。
一种令人窒息的恐惧渐渐浮上心头。
小鹿一夜未睡,次日睁着眼睛坐在屋檐边,身上已经十分狼狈。
他聚精会神地望着葡萄园,不希望错过任何一个可能会来的人影。
夜晚的露水沾湿了他染满灰尘的头发和衣服,黏黏腻腻地贴着皮肤。
太阳初升,光线却显得有气无力,天空笼罩上了一层淡淡的雾霭。
始终没有人来。
小迪之前就说过,那些工人们只是暂时来置办居所,很快就会结束的,他想自己的等待不切实际。
而更现实的绝望是即便真的有落后的工人前来,以他与葡萄园相距的距离,对方也未必能听到他的呼救。
他开始意识到,自己可能会死。
广阔的庄园如同深海孤岛般人迹罕至,平时除了他们几人居住,不会再有任何陌生人来,而如今所有人都不在,他想至少三天内不会有人回来。
他开始后悔自己昨天没有好好吃完小迪做的食物。从那时起床到现在,都只喝了两口牛肉汤和一杯草莓味的苏打水。
仅仅是当时胃口不佳而已,他可从未想过要因为心情糟糕而故意绝食,甚至晚些时候已经简单计划过一个人的晚餐想做一份合口味的凉面抚慰肠胃。
现在心中简简单单的凉面都已变得奢侈而遥不可及。
此刻饥饿且口渴,所有食物在眼前浮现又消失,令他想起卖火柴的小女孩。
他呆呆望着虚无的天地出神,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单纯的、只是在想念食物。
天色又一次渐渐暗下,因恐惧而紧绷的心弦终于感觉到疲惫,他的眼皮不受控制地耷拉下来。
小鹿倚靠在拱起的瓦片上睡着了。
一开始是坐姿,没过多久,便睡出微微鼾声,身体也渐渐倾倒下来,滑入了屋檐与瓦片间的一道缝隙中。
这睡眠是累极后的沉睡,然而睡眠质量不佳,他做起了一个又一个的噩梦。
那梦境深远如同深渊。
孤独且刻满伤痕。
雨后火红的石榴花、一支折枝的白玫瑰……
一截刚刚打磨后的,泛出微微玉色的肋骨。
遥远得如同上辈子,却又仿佛近在眼前,像是真实发生过的、极为可怕的事情。
不知睡了多久,天空开始落下雨点子。
窄窄的缝隙中不知不觉蓄起了水,小鹿挣扎在梦魇中,直到半张脸浸泡在水中,呼吸间被呛到,剧咳着醒了过来。
醒来时瓢泼大雨,无星无月,四周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他坐起身,勉力睁开不断被水沾湿的眼睑,遥远的天际泛着一种雨夜特有的孤远红光。
他的眼泪混在雨水中,眼睛潮湿酸涩,却只以为是雨水的刺激,□□湿凉而麻木,竟感觉不到自己正泪如雨下。
第三天的黎明在乌云密布的雨中到来。
他衣服湿透,头发睫毛成簇,如同被困的脏野猫,站在屋檐上试探着往下看,又后退一步回到原点,进退狼狈。
闪电由远及近,一声雷电的巨响突如其来在他头顶炸开,他跌坐在地,头深深地埋进膝盖,整个人不受控地瑟瑟发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