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重燃(153)
胡老三面色如常,只是抬起眼皮深深地看了许愿一眼,神色略有动摇。
倒是江驰突然被许愿的话惊了一跳,眼睛下意识眨了两眨,手臂微微抽动几下。
许愿余光扫过去,语气陡然放缓:“怎么了?”
“没什么。”江驰抱歉地笑笑。
记录员一脸奇怪地看着许愿和江驰,对于这突如其来的转折有些愣怔。
江驰的情绪来得快也去得快,几乎是毫秒之间就完成了从惊吓到镇定的切换,连许愿都不禁疑心是不是自己方才看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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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老三,”许愿抬高一点音量,语气稍显强烈,脸色依旧像包公一样严肃,“看地板干什么!把头抬起来。信不信只要我在这里给法医那边打一通电话,鉴定报告要不了几分钟就能被送进审讯室,你觉得真到了那个时候,你还能像现在一样嘴硬吗。”
在许愿连着拍了几次玻璃之后,胡老三终于将头立起来,直视许愿。
“......是毒品。”胡老三喃喃道。
胡老三双眼向内深深凹陷进去,在审讯室白炽灯的衬托下,眼窝呈现出一片乌黑,双目两侧布满了白斑和将破未破的痘状圆孔,左眼长了一层翳似的,瞳孔仿佛只有针尖那么一丁点儿大,让人看了都觉得恐怖。
“是毒品。”他再次重复,嗓子沙沙的难听。
许愿对他的答案并不意外。
有的时候,总是要激一激,这群瘾君子才会说真话。
“什么毒品。”许愿坐下来,静静地看着他。
胡老三坐在审讯椅里,胸腔中带着嘶鸣声,整个人不安地起起伏伏,肥硕的脑门儿上猛地砸下几颗汗珠,一直掉进脖子里,湿透了前胸的大片衣襟。
录像仪器发出幽幽的红外光,左右两侧的角落里各摆着一台,将这场与往日有些不太一样的审讯悄然录下。录下了许愿的严肃,江驰的沉默,几位记录员的奋笔疾书,以及胡老三的窘态。
良久,许愿有种要站起身离开审讯现场的冲动,就连江驰都快对胡老三的缄默感到不耐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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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官,你觉得呢,是什么毒品,”胡老三终于彻底颓然下去,“有什么毒品能让你们条子一个接一个地栽在这上头。”
许愿眼神一凛:“你什么意思。”
胡老三露出一个阴森森的笑容,几颗发黄发黑的牙齿看上去随时要掉落一般。
他对许愿使劲儿眯着眼睛,而后“嘿嘿”地傻笑着,嘴里嘀嘀咕咕着些什么,听得并不清楚,但他就那样透过一层透明玻璃隔板,透过那牢牢安置在隔板外的铁栅栏,死死地、像盯着什么美味猎物一样盯着许愿,嘴角落下几丝凶狠野兽一般的诞液。
搞得好像他要报复许愿似的。
“警官,你过来,我就告诉你一切。”胡老三贱兮兮地说道。
许愿权衡几秒,刚要起身,却被江驰一把拽住袖子。
江驰眼神落在胡老三身上,瞬间变得严厉起来:“胡老三!”
“过来啊。”胡老三瞬间变了脸色,面部肌肉一会儿紧绷一会儿松弛,阴沉得可怕,像马戏团里化了浓妆的小丑,马上就要张着血盆大口吃人一样。
胡老三的视线紧盯着许愿。
许愿往前一步,江驰便急不可耐地拉住了他:“毒贩的话你敢信吗,你知不知道他这动作代表——”
“没事,审讯室里到处都是监控,一头连着纪检监察,一头连着局里,我就过去看看他到底要干什么。”许愿无奈一笑,将江驰死死攥住自己袖子的手指一根一根温和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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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驰只得也跟着一块儿站起来,跟在许愿身后。
许愿一把拉开审讯室内用以隔离嫌犯的铁门,胡老三阴狠的笑声陡然放大了几十倍,得意洋洋地盯着眼前的警察。
许愿双手交迭在胸前,靠在门边,打量胡老三一圈。
胡老三很胖,脸上的肉却呈现出菜色,暗淡无光,牙齿发黄发黑,双颊突出,颧骨高耸,四处可见的暗斑和痘状圆孔嚣张地爬在脸上。再往下,脖子上全是吸毒后长出的脓疮。
吸毒的人通常免疫力底下,很容易感染皮肤病,比如湿疹、疣子什么的,甚至有些人为了追求更强烈的刺激,流连于地下宾馆,成了梅毒和淋病的携带者。
不排除胡老三会不会是这类人。
“说吧,是什么,”许愿冷冷地看着胡老三,故意道,“□□?□□?”
胡老三嘿嘿地摇头。
“□□?”许愿面不改色,除了他自己,没有人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
江驰往前站了一点儿,挡住许愿半个身子,怒视着胡老三。
“我说我说我说......你们条子的眼神儿训练得不错啊,怕死我了,”胡老三大笑几声,朝许愿勾了勾手指,“许警官,恕我直言,你,不适合当警察。”
许愿无声地盯着他。
江驰正欲上前控住胡老三,许愿一只手按在江驰肩上,微微摇头。
江驰疑惑地看着许愿。
而许愿只是把江驰轻轻往身后一带,自顾自地走上前,把江驰的视线挡了个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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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驰附在许愿耳边:“队长,他要散冰,怕是撑不到二十四小时,咱们还问吗。”
许愿眉梢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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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胡老三在道儿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还从没见过哪个警察问话问得这么直白,”胡老三破罐子破摔地比了个手势,突然沉默几秒,又摇头晃脑开始自言自语地破口大骂起来,“我他娘的真后悔当时在俱乐部没有一枪把那条子打死......我呢,被你们抓进局子里,出去以后那帮狗日的不知道要笑老子多久!老子他妈从边境运的货,干的净是些吃力不讨好的活,张喜鹊......张喜鹊那个二逼不知道攀上了什么大人物,一天到晚耀武扬威还他奶奶的敢截老子的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