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重燃(164)
“嗯。”江驰说着,拿上东西便跟着许愿走了。
“在想什么,心不在焉的。”许愿问。
江驰一顿,下意识想摇头,临时却又改变主意,道:“在想李木子的人生。”
“想出什么了没。”
“没,只觉得想帮她一把,让她远离那些违法犯罪,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帮她,”江驰自顾自地说,“其实现在想想,我觉得冯局的话说得很对。有的时候总想帮这个帮那个,但真正能够做的,却少之又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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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愿略一回忆,便知道江驰的意思了。
冯局那天是这么说的。
——“你还年轻,其实警察就是这样的,有的时候你总想着能干更多的事,帮助更多的人远离黑暗,但往往呢,对于有的事情,真的想帮,但真的帮不了。”
于是许愿目光微动,片刻后拉开车门,江驰在一旁静静站立。
许愿单手搭在车门上,看了江驰一眼,不忍心打破江驰心里残存的那点美好幻想,只道:“她会想明白,然后变好的,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江驰点头,“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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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医生今天不值班,照他的说法,他这算是专心在家“带孩子”。
余生的情况有点特殊,他是早产儿,亲生母亲余芳与周善发生关系后又同王韬有染,怀的是王韬的种。
余芳生下余生的时候年纪太小,被周善和王韬利用,为了毒资不惜一切,曾一度想要抛弃他。
胎传梅毒和母体身上带下来的毒瘾几乎要了他的一条命,在保健院呆了一段时间之后,余生突发肺部感染,保健院连夜将人从去更高一级的钏岛市人民医院全力救治,才给尚在襁褓里的余生留下一口气。
后来他被心怀不轨、一心只为了钱和毒品的余芳、周善两人从保健院接了回去,余芳、周善同王韬达成秘密协议,余生经由王韬之手被辗转送去了山区里的红星福利院,在经受虐待之后又被丢了回来。
而余生幼年时期那些被拍摄于红星福利院的照片则变成了后续周善用以威胁余芳的工具。
几年前,王韬因故意杀人,携带大量毒品逃亡在外,疑似因与同伙在分赃时发生金钱纠纷。同时,余芳因受不了周善的囚禁和殴打,与周善矛盾激化,余芳正式向人民法院提起离婚诉讼。但两人仍保持同居关系,余芳认识到自己无法离开周善,因为周善是她唯一的“货源”。
王韬一路南下,用前妻唐丽贞的身份证去人民医院精神科挂了号,称余生有脑部疾病,并趁挂号大厅人多,偷偷将余生遗弃在院内。
再后来,王韬与周善因分赃不均引起纠纷,周善又担心王韬识破自己为他设下的圈套,遂制定计划杀死了王韬。
可要是王韬真被蒙在鼓里,估计也不会在发现端倪后将余生二次遗弃了。
而多年前涉嫌倒卖人口的那个女人——周善后来在审讯中交代说,此人真名不详,只知道别人都叫她“兰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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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案子的详细情况我已经报告给了刑侦一队的重案组,”许愿同江驰一块儿站在陆风引家楼下,“‘兰姨’是个惯犯,从八十年代起就一直源源不断地拐卖妇女儿童,重案组向省厅提请了权限,筛查了近年三十年来全省范围内尚未侦破的妇女儿童失踪案。”
江驰愣了半秒,道:“有什么线索吗?”
“重案组已经尽力了,”许愿抱歉地笑笑,“他们说查到了一些线索,但都太过零散,侦查难度大。失踪案那么多,大海捞针无疑是最笨的方法,但也是最有效的方法,坏就坏在有的案子年数太久,当年参与过侦办的民警要么已经病故,要么早早离开了工作岗位另谋生路,真正了解当年那些走失案内情的,其实少之又少。”
江驰无言地看着许愿:“那就这么让‘兰姨’和她的同伙逍遥法外?”
“会抓到真凶的,”许愿眼底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揽过江驰肩膀,沉声道,“我也巴不得那些拐卖儿童的蠢货赶快落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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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长,队长?”江驰抬手在许愿眼前晃了晃。
他看见许愿眼底有一层薄薄的红血丝,泛着一点点晶莹,不知道是不是眼泪。
或许想到了自己双双牺牲在缉毒战线上的父母,还有那个被毒贩报复的、丢了一条无辜性命的小孩儿。
“没事,”许愿反应过来,道,“走,上去吧,余生肯定等得不耐烦了。”
江驰温和一笑。
他跟着许愿上楼,看着许愿宽阔的背影,心里浮现出一丝说不上是心疼还是别的什么感情来,可要他找个形容词,却再也找不出比“隐痛”更为合适的了。
他知道队长刚刚那片刻的放空是在想什么。
许愿之前在办周善这个案子的时候跟他提过几句,关于许愿的家庭,江驰算是略知一二,也明白队长的愧疚和不安。其实许愿比任何人都希望那些拐卖孩子的社会毒瘤或是一心为了金钱甚至不惜拿孩子当筹码换取毒资的毒贩们早日落网。
许愿比任何人都渴望家人团聚。
“队长,你想不想家啊。”江驰扯扯他的衣袖,问。
许愿有些意外:“怎么突然问我这个?”
江驰摇头:“没什么,好奇而已。”
“那你想家吗。”许愿反问。
“我没有家啊,我也没有想家的时候,除了之前在缅北那段时间总是想回国,回国以后又总是想小辉哥,”江驰说,“人总会有生死的,我明白这个道理,可还是——”
他话到一半便不再往下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