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重燃(175)
许愿点头,伸手在墙边摸到了灯座。
“啪”一声,灯光大亮,纹绣店内的情景暴露在众人眼下。
每样东西都摆放得相当整齐,毛巾撂着毛巾,像豆腐块一样迭着,一次性文身针包装完好,和各类药水一同被放在筐子里。
许愿凝视这里的每样东西,心脏忽然像被谁揪了一把,砰砰直跳。
他从不文身,人民警察不能文身。
“线人带回来的消息,”陈恩礼解释道,“说胡老三一派在地下有个帮会,入会门槛是身上必须有文身,其他的另谈。也就是说没有这个东西你根本不可能接近他们,有了才好做下一步打算。”
许愿嗯一声。
他看得出陈处的意思,要想打进毒贩内部,更快取得信任,接近胡老三背后的势力,端掉老虎的巢穴,揪出新型毒品产业链背后的秘密,那么这个东西,他是非做不可了。
“能不文吗,”许愿看看陈处,又向江驰,耳语道,“我听说有文身贴,效果也一样。”
这事儿江驰很有发言权,正所谓术业有专攻,有长期卧底实战经验的总比许愿这个专职跑现场破案的来得强。于是江驰乐了:“队长,你当那群人眼睛是瞎的吗,文身和文身贴的区别,就在于你是能成功瞒天过海,还是被发现后拖进巷子里狠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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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处临时接了厅里的事来处理,把门店钥匙留给了他们,电话跟媳妇汇报一句,便先行回局里了。
这件事保密性高,越少外人知道越好。
江驰在有些狭小的纹绣店内晃了一圈,拉上店内的帘子,将自己和许愿罩在纹绣店角落不过三平方的空间里。
他看了许愿一眼,指了指旁边那架行军床:“你上去。”
许愿微微叹了口气,将外套脱下,利索地解开毛衣扣子,扒了里面的纯棉睡衣,背对着江驰趴下去:“你会?”
“原来是不会的,”江驰坐在床沿,一边拿着图纸挑选图案,一边平淡地解释,“去缅北卧底之后,为了生存,我跟当地人学了一门手艺,起码不会在执行任务时被饿死在那犄角旮旯的鬼地方。”
许愿闭了闭眼睛,而后睁开,眼角微微上扬,语气却染上一丝心疼和抚慰:“那你还挺厉害,这也能学会。”
“因为我聪明啊,”江驰说着,拍了拍许愿结实的后背,将图纸举到他面前,“这个好看不?”
灰色的玫瑰刺青。
在一堆张牙舞爪的各色图腾里显得十分清爽。
看得出来江驰是用过心的。
“你挑的,都行。”许愿道。
“那就这个了,给你弄后背上,跟我当年一样,”江驰边摆弄着工具,边说着,眼底竟然浮现出一点骄傲,“队长,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背上也有个文身,是个黑冠鹃雀,道上人就喜欢这张牙舞爪的玩意儿。任务成功之后,我解除卧底身份,但厅里说‘易水寒’不能消失得不能不白,警方也还没有收网,指不定未来哪天去卧底还得用上我,那文身也就一直留着了。”
许愿笑笑:“干脆你以后都别洗了,当它是个勋章,老了以后还可以拿出来给你的后辈们吹吹牛。”
江驰一本正经:“我也这么想的。”
消毒之后,文身针下去的一瞬间略有刺痛,江驰盯着队长结实的后背,有点下不去手,咬了咬牙,带着墨水的针干脆利落地勾画出玫瑰的边缘。将许愿后背上盘踞的疤痕遮掉了些许,又为了图案美观,江驰把玫瑰的叶子画得很大,稳稳地托住叶片上的玫瑰,看上去就像是许愿执法时在腰背上留下的伤疤开出了一朵灿烂的花。
玫瑰刺青耗时将近三小时,江驰终于扭了扭酸胀的手腕:“可以了。”
于是许愿起身,拽过行军床床尾搭着的衣服穿好,上下打量江驰,目光带着一点不易觉察的不怀好意。
江驰感觉敏锐:“怎么了?”
“想看看你背上的东西,”许愿道,“你刚刚都把我背上那片看完了,我女朋友都没这种待遇,是不是有点不公平?”
“你不是没有女朋友吗。”江驰小声嘀咕,仍是转了过去,将后背露给队长。
许愿伸手过去,在江驰背上摸索一阵,手心触感凹凸不平,他很确定,那些是增生的疤痕组织。
后来他掀开衣服里子,展翅翱翔的黑冠鹃雀赫然出现在江驰瘦削的背上。
文身本不该出现在任何一名国家公职人员身上,尤其是警察这类直接面向人民群众的,身上更不该有文身刺青一类的东西,因此每年招警的体检都会非常严格,没有哪个单位会要身上有刺青的警察。
他们背上的伤疤被刺青盖着,披着面具,在黑暗中拼命寻找一线光芒,曾经的江驰是这样,今天的许愿是这样,也许未来的缉毒战场上,还会出现更多更多江驰和许愿一般的青年,一个倒了,下一个填上,一个接着一个,将毒品犯罪封存在深不见底的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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疤痕组织被黑冠鹃雀遮掉了大半,一同遮掉的,还有江驰作为青年人本该拥有的那些鲜明的情绪,似乎他永远游离在社会之外,被缅北那群人折磨怕了,于是本能地开始抗拒一切。他不在乎自己是否合群,可今天却破了规矩。
他渴望许愿很久了。
许愿的手指轻轻划过后背那块文身:“好看,配你。”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江驰呼吸一紧,微微颤抖着身子。
许愿当然发现了他的不对劲,这种时候,两个人,共处在占地面积不过几平方的小小行军床上,都是正常男人,没有谁不行的道理,他知道是自己僭越了,手指划过时带起了江驰的鸡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