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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重燃(220)

作者: 八月灯火 阅读记录

却不知道从何查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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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江驰离开看押熊艳明的地方,他又想,幸好那个守不住初心的人不是自己。

他开车回局里的路上细细地回想了自己从警至今所有经历过的事,又细细地回想了填志愿的时候自己在想什么。

那年他17岁。

父母早已故去,他跟着姑姑生活,姑姑一边择菜一边问他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他坐在老电视前,坐在脏兮兮的水泥地板上,宽大的短裤上全是污渍,赤着脚,脚底有一层因贪凉不愿穿鞋而积上的厚厚的灰。他那双刚刚种下半夏黄瓜种子的手上残留着一点泥巴,但他并不在意,从桌上抓了冷饭囫囵吃了。

“我想当警察。”江驰在姑姑面前蹲下。

“当警察?你当警察干嘛?”姑姑问。

江驰坚定道:“保家卫国。”

姑姑哈哈一笑,拍他没几两肉的后背:“保家卫国你怎么不去当兵啊,再说就你这二两肉,还保护别人,是别人保护你吧。”

少年哼了一声跑走了,赤着脚去田里玩去了。

他走在田埂上,夏天太热,田埂很坚硬,泥巴都干完了。他想,他得当警察,而且必须当警察,要当最厉害的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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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灯过了。

江驰驱车前行,被自己逗笑。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比17岁的时候结实得多,伤疤也更多,但他觉得挺光荣。

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

17岁的少年在田间地头说自己要当警察的身影好像还在昨天,但时间如流水,他已不再是少年,但他希望自己老了以后回忆起自己的一生,会是充满赤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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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宗旨是全心全意,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

许愿感觉自己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梦见自己在上大学,他正坐在宿舍的马扎上,手里捧着本政治理论死命背诵,舍友洗完澡出来,光着膀子,肩上搭着条毛巾,拍了拍他的肩:“你以后想下一线吗。”

“想啊,怎么不想,”许愿合上书本,抬头,却看不清舍友的脸,“咱都这个专业了,不下一线还能干什么。”

“去机关呗,读什么专业不一定干什么,还得看以后去哪个单位,”舍友从床底抽出马扎坐下,“我听说机关待遇好,而且不危险。”

许愿思考一会儿,开完笑道:“别做白日梦了,机关很难进的,再说你是不是男人,是男人就给我下基层,危不危险的没什么好怕。”

舍友捅了捅他胳膊,笑眯眯说:“那我觉得我以后肯定会往戒毒民警那个方向努力。”

“我可能卯足劲儿往缉毒队跑吧,缉毒队可以配枪,贼帅,”许愿拍拍舍友的头,“我下铺的兄弟,我的好大儿,以后爸爸去边境了,你别太想念爸爸啊。”

被占便宜的舍友一脸黑线:“滚,你死了我都不带掉眼泪的。”

一间宿舍八个人,全都哈哈笑起来。

他笑得胸口都疼了,倒吸一口凉气,不小心把口水吸进去,呛了老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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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咳咳——”

睁开眼时,是灰蒙蒙的天花板,许愿活动活动手脚,意料之中地被绑在某个不知道用了多少年的铁架子上。他没穿衣服,上半身裸露在外,被一张剪开了个洞的蓝色抹布盖住了胸口。头顶有一盏昏暗的探照灯,看着像手术用的那种。

老虎的人在旁边守着,老虎和东狼一左一右坐在一扇小窗户两边,大龙和阿岩也在,两人窃窃私语不知道在谈什么,阿岩头上都是干掉的血,刚刚又被揍了一通,眼底都乌青了,而其他三人脸色凝重。

小窗户透出悠悠的光线,混杂着陈腐的灰尘。

这里空气污浊,血腥味刺鼻。

胸口的位置钝痛无比,吸口气便会抽痛抽痛,像谁在这里划开一刀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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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醒了,”东狼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他,伸手拍了拍他的脸,“怎么样,睡一觉的感觉很舒服吧。”

许愿实话实说:“不舒服。”

东狼好像不太满意他的回答,伸手狠狠压在他的伤口上,他被绑着,手脚被冷得发抖,伤口疼,刺激得他忍不住大叫出声,额发再次被冷汗浸透。东狼恶趣味地在他的伤口上疯狂蹂躏,刚刚包扎好的伤口再度裂开,血染红了绷带,他竭力仰着脖子,青筋暴起。

“再问你一遍,睡一觉的感觉怎么样,”东狼恶狠狠道,“我倒是不知道你小子这么命大啊,车都撞成那样了还活着呢,哎,你说说你当时这么就不把那警车一起带下悬崖去,让那帮警察给你一起陪葬不是更好?到时候你只管记住你是被那群条子害死的,毕竟你一来,我们就被条子盯上了,如果不是那群条子明里暗里整我们,我们会怀疑到你头上?”

许愿咬牙,一个字半天也说不出口,伤口疼得他连说话都不能自主。

东狼发了大火,一通混着冰块的凉水哗啦浇在许愿身上。

他浑身发抖,眼前一片黑一片白,铁架床被冰水浸透,周身的寒冷刺骨三分。

“疼......”他声音低得如果蝇。

东狼冷笑一声,开门走了。

紧接着老虎和大龙上前探了探他鼻息,确认他还活着,于是这两人也走了。

大龙留下一句:“得,虎哥没发话,那老子也不管你到底是谁了,给你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穿好衣服之后来前厅,有任务交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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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闭上眼,什么也不愿意想。

他觉得他仿佛不是个人了,而是毒贩着急即来挥之即去的仆从——他愿意当人民的公仆,但他绝不愿意屈尊给毒贩做牛做马,犯罪分子不是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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