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如月,何时可掇(166)
“哦。”
何夕挣开她的手,
“现在只有这些脏东西能救你儿子了,你不放我走,等着他下地狱吧。”
何夕提着行李箱走在老街的巷子里,天上飘着毛毛的雪花。
好多好多年以前,她也是这样,顶着满脸的巴掌印,独自在这些巷道里穿行。
那时候她还对身后的家人抱有一丝愧疚和期待,
现在呢,她觉得任何感情放在他们身上都是一种浪费。
她摸摸自己的脸,把围巾和帽子裹得更严实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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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情通报上列出了何晨的犯罪事实,这些证据由受害者们、何晨的同事、合伙人、前妻还有妹妹提供。
何夕及其工作室没有参与任何一项犯罪,只是何夕与何晨还有他们的母亲蒋霜萍有过金钱上的往来。
这些钱大部分成为了何晨犯罪的资本。
这一点是无论如何也洗不掉的污迹。
像是故意抓住了网友们的审判欲,何夕前二十年的人生被人以何晨的视角曝光。
整整十四页PDF。
这是何晨留的后手。
里面“详细”地讲述了何夕从小是如何备受宠爱,长大后又是如何“背刺”父母兄长的。
这个故事高度契合了网友印象中的何夕的原生家庭。
被裁员的母亲、辛苦的父亲、被退婚的哥哥,以及一心要进娱乐圈的她。
这些被说烂了的故事,第一次从猜测变成了“事实”。
连带着故事里添油加醋的细节,都变得那么可信。
法律无法给她安上罪名,但道德的审判进行得如火如荼。
何夕坐在机场大厅,对着这份PDF一条一条地写解释。
文档编辑得差不多,发送给齐玥修改整合,她登上了前往安市的飞机。
长达两个多小时的飞行,大约两千公里的距离。
这一次,是真的能逃开了吧?
飞机降落在安市机场。
循着记下的地址,她打车前往那座小公寓。
她没有发任何消息。
本来也不是打算今天来的,
她该先去和律师以及其她原告汇合,准备诉讼庭审,
并与工作室的公关一起商量那份澄清文档,再拟一份声明对整件事做一个了结……
就像地震后会有余波,她最好等待它们彻底平息再来。
她现在手里是一份还没答完的卷子,在众人的声讨声中,她匆匆将它捧到她的制片人面前,能被接受吗?
无所谓了,她只是想见她。
熟悉的楼栋出现在眼前,何夕按了电梯。
被扇巴掌的时候、一个人走出巷子的时候都没有掉下的眼泪,在电梯门开的那刻争先恐后地滑落。
她走上前,几次举起按门铃的手又放下。
打开手机,再三确定工作室的澄清已经发出。
可按门铃的手就是没能抬起来。
就好像这门的倒影照出的不是她,是个不能见人的怪物。
何夕不是何晨口中那个十恶不赦的白眼狼。
但她也不是陈淑华想要的,家庭完整而有爱、人格健全且正直,善良、温和还忠诚的男人。
她是个纠结怪。
她是个被撕烂了皮囊,血肉模糊的怪物。
她过去拼命掩盖的一切,现在大喇喇地摊在阳光下,任人评判唾骂。
她这样急切地想见她,门里的人也这样急切吗?
她需要缓冲一会儿吗?
何晨写的东西,比她惨杂了更多的情感。
这是她做不到的事情。
这更显得她冷血绝情。
门里的人做好准备见到这样的她了吗?
何夕一会儿觉得自己冷漠,一会儿又觉得自己真是矫情,
——都做了那么多事,到现在才来担心这个问题。
明明她每天都说支持自己。
可要是万一呢?
万一她不能接受呢?
万一……她的家人不能接受呢?
何夕觉得自己可能是挨了两巴掌,又被骂了好些难听话,所以有点多愁善感了。
她靠着墙蹲下,调整自己的情绪。
不知过了多久,开门声响起。
何夕动了动蹲麻的腿,刚要站起来,看清门里站着的是谁,又重新跌坐回去。
陈淑华看着墙边的人。
她不是第一次见何夕,只是这么近距离地见到活人,还是第一次。
网络上的新闻她都看了,说实话,她真的很想让时渠不要再跟她来往。
可是她看着眼前这个人,
眼眶通红的,脸上有着明显红印子的人。
她心里居然莫名地发软。
两人就这么愣了一会儿,何夕开口叫人:
“阿姨……”
陈淑华“嘭”地一声把门关上了。
她站在门里给时渠打电话:
“你别去了,人在你家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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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渠跑回来的时候,就看见靠墙坐着的何夕。
她的胸腔剧烈起伏着,喉管一阵阵地刺痛。
她扑过去抱住她,一开始是喘着气没办法说话,后来是眼泪堵着喉咙说不了话。
何夕轻拍她的背:
“好了,起来了。”
时渠突然意识到什么,连忙松开她,拉着她进门,然后去冰箱里取了冰袋过来,轻轻贴在她脸上。
“疼不疼啊?”
何夕看着她摇头。
时渠的眼泪又涌上来,捧着她的脸哄:
“没事了,没事了……”
害怕
时渠没有问任何关于警情通报或是十四页PDF的事。
何夕甚至怀疑她没有看见。
她不提,她也就不说。
时渠看她的脸消了肿,推着她去洗澡休息。
“你这几天肯定累坏了吧,快去好好睡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