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如月,何时可掇(209)
她给她一个轻轻的拥抱,然后朝她身后走来的人打招呼:
“阿姨好。”
她说着就要拉下口罩,被陈淑华阻止了:
“戴着吧,又不是没见过。”
上次见面,她实在是有些狼狈。
今天……她有些紧张。
递出手上的东西:
“前两次见面都太匆促了,没来得及跟您说句话。
这条丝巾我觉得很适合您,希望你喜欢。”
陈淑华看到她戴着的围巾,居然是自己织的那条:
“谢谢,这个颜色也很适合你。”
客气又顺畅的对话,比预想中要好一点。
时渠牵住她的手,轻轻捏了捏:
“她绝对非常喜欢,你看她刚刚努嘴了,她悄悄高兴就会这样。”
她早跟何夕姐姐透了底,就看陈淑华还能保持高冷多久。
“走吧,姐姐。”
-
陈淑华喜欢旅游,这不是她第一次来D市,她从前对这里印象不错,可是想到在这里发生过的事,她现在看哪都不顺眼。
时渠前前后后地找话题,她也不搭话,就靠在座位上装严肃,
其实心里慌张得很。
哪有这样对待……呃,她应该称呼何夕为什么?
算了,哪有这样对待自己的第二个女儿的。
可她真的没想好,
她只知道不接受该怎么做,
没人告诉她中途转接受了要怎么做啊。
这辈子没进行过这么难的社交,
时渠,看你给我找的麻烦事!
坐在一边的时渠完全没有接收到她这一记眼刀,
她找了许多话题陈淑华都不接,她干脆专跟何夕说话,凑在驾驶室,好久都没回头看一眼了。
“我上次吃的麻薯——”
“时渠。”
“嗯?怎么了妈妈,你没睡着啊?”
前排何夕也透过后视镜望过来:
“还有十分钟就到了,阿姨您要喝点水吗?还是想吃点什么?”
“少吃点甜的,老了一堆毛病。”
时渠懂她的言外之意:
“知道了,不能给姐姐找麻烦嘛,我有在控制的。”
陈淑华隔着后视镜跟何夕对视一眼:
“知道就好。”
很短暂的一个对视,但是车厢内的氛围就此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陈淑华依旧靠回座椅上,板着一张脸,
时渠还是趴在副驾驶和驾驶座的空隙里跟何夕讲话。
“那个麻薯怎么能这么硬呢?好像在嚼塑料,牙疼。”
“要不要抽个时间去看牙?”
“不用,我只有吃它的时候才会牙疼,其他时候不会。”
“你吃其他东西的时候是不是怕牙会疼,所以能不咬的都尽量不咬……”
陈淑华笑了:
“我说你最近吃东西怎么像缺牙老太太呢。”
何夕也笑起来。
时渠自己也没能忍住:
“好啦,等忙完这一阵就去看嘛。”
接下来的话题,陈淑华都会接一两句话,
她没有什么长辈的距离感,连网络上的怪梗都能接上几个,
等车子开进停车场,三个人已经找到了较为舒适的相处模式,再也没有初见时的尴尬滞涩了。
只是也没到完全自然的地步,陈淑华总是避免跟何夕有直接接触。
进门的时候,她手上提着东西,两个人朝她伸手,她把东西给时渠,
吃饭的时候,倘若时渠离开餐桌去接水,她也会跟着站起来去拿个勺子。
晚上睡觉,时渠过来敲客房的门:
“妈妈你是不是紧张?”
“我有什么好紧张的。”她点着手机屏幕。
时渠倚着门框,摸了摸下巴:
“那你怎么不敢跟何夕姐姐说话?”
遇到回答不了的问题,妈妈一般都会直接掐断:
“快睡觉去,明天很早出发。”
但是掐断也是一种回答,时渠关好门,回到主卧。
“姐姐,我是不是不该带妈妈来?她好不会下台阶,明明就想关心你,硬是忍着不说。”
那同意过来干什么嘛,降低这里的气压吗?D市已经够冷了。
何夕看上去倒是心情不错,完全没有被冷落的失意:
“陈阿姨也需要一点时间的,她可能有自己的节奏吧。”
“节奏?我给台阶给得太快了吗……”
何夕放下电脑,朝她招手:
“别想啦,过来睡觉。”
时渠爬上床,轻轻地吻她:
“姐姐你放心,她总有一天会沦陷的。”
她就不信了,人能表里不一撑多久?
-
第二天就是庭审日,何夕跟联合诉讼人以及律师汇合做出庭准备,
家属们不能旁听,就在等候区等待。
准备一个多月,就为了这一上午。
案件事实清楚,证据确凿,何晨在看守所呆了这么些天,整个人都萎靡了,承认犯罪的时候头低得很安分。
他也知道了网络上对他的讨伐,他再挣扎也不过就是刑期多少。
被关多久对他来说都无所谓,公司垮了,名声烂了,朋友合作伙伴全都散光了,他什么时候出来都是一无所有。
当庭宣判的时候,他脸上没什么表情。
被告席却红着眼睛抱成一团。
何夕被围在中间,是唯一一个实实在在笑出来的人。
她是对的。
法律这么判定,舆论也这么判定。
她不是生来就要给人还债,
不是非要做一个孝顺的女儿、乖巧的妹妹。
她觉得不舒服,她就可以逃得远远的,等站稳了脚、抓到了把柄,就回身把他们送进坟墓和监狱。
“一件伟大的事,即便留下千古骂名也要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