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雀衔环(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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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
男孩望向扎入自己腹部的尖刀,艰难地抬头看向对面的人,口中含不住的鲜血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他却只是抓住了对方的衣领,喃喃道:“为什么……”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被抓住的也只是一个年龄相仿的孩子,他的眼泪蜿蜒而下,声音沙哑,“我只是想要活下去,我没有办法了……我要活下去……”
“也许有更好的方法,你不信……”
血呛住了男孩的喉咙,他胸腔起伏,猛得朝外吐了好几口鲜血,身体却顺着墙逐渐倒下,只剩一双带着不甘的眼神,死死地盯着前方——像在看人,又像凝视着这昏暗的一方天地。
“没有方法了,只能死,死了,死了就好了,所有人都死了……”握着尖刀的男孩不敢再跟这双眼睛对视,他偏过头,哽咽着后退,像是在远离什么洪水猛兽,“但我不能死,我……我怕死,我对不起你……”
温言的目光死死盯着那具已经了无生息的尸体,紧咬下唇,像是在极力隐藏自己的存在。
可这潮湿的地板实在是冷,刺得人遍体生寒,他光着脚,身上也只着了一件单衣,根本无法抵御这样的寒冷,再加上精神上的刺激,最终还是没能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这动静着实不小,引得男孩回过头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泪,视线逐渐清明。
他举起刀,指向正从角落里站起身的温言:“死……只要你死了……只有你死了,我才能活着……”
温言深呼吸一口气,在对方挥刀刺来的一瞬间弯下腰,向另一个方向滚去。
他很清醒,死亡的迫近让他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般如此冷静,瞬间便意识到自己几乎就是待宰的羔羊,只能左躲右闪,狼狈地避开刺来的刀刃。
可他也不想死。
谁不怕死?他也怕死。
他想活下去。
只想活下去。
温言避无可避,只能抬起左臂进行格挡,刀刃刺破皮肉,溅起的血花绽开在脸上,他却恍若未觉,迅速沉下重心将对方扫倒在地。
刀这样的武器实在重要,他在男孩爬起来之前抢先抓住了对方的手腕,却还是没能阻止刀尖没入肩膀,钻心的痛让他眼前视线模糊了一瞬,却仍未松手,强硬地将对方的腕骨折了过去。
凄厉的惨叫声回荡在牢笼,却没能唤回温言的一丝恻隐之心。
他咬牙拔出肩膀上的利器,像只裹着血炸了毛的囚笼困兽,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
“求求你,求求你别杀我……”两人身份已然对调,男孩很识时务地痛哭流涕了起来,“别杀我,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我想活下去……”
温言却已经举起了刀。
“求你了!”男孩的冷汗顺着额头滑下,已经半分顾不上手腕的刺痛,像条狗一样想要跪趴在温言脚边,哪还能找到几分钟之前优势尽显的影子,“我只想活下去,我只是想活下去……”
两人就这样沉默地对峙了几秒钟。
“我知道……”温言轻声回道,他低着头,眼神空洞,“……我也没得选。”
男孩终于放声大哭了起来,哭声凄惨,却又戛然而止。
血泊漫过温言的脚,带着转瞬即逝的温热,他不再低头,后知后觉地在已经看不清肤色的左臂上抹了一把。
——带血的掌心也是温热的。
温言觉得眼前的视线像被抹了层红色的雾,有些模糊,歪着头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自己早已没了干净的衣袖去擦拭,只能弯下腰,狼狈地发出一声泣音。
他们都没错。
他们都没得选。
他们都只是想活下去。
笼外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温言背后;闪电射来的光照亮了一道分辨不清的轮廓。
他握紧了刀,悚然回头。
窗外炸响了当夜第一声惊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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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公子,温公子?”门外传来一个悦耳的女声。
温言猛地睁开眼,深呼吸两下,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什么事?”
女声恭敬地说道:“主人喊您过去。”
“好。”
温言扶着还有些钝痛的脑袋站起身,窗外的天黑着,只听得狂风暴雨呼啸而来,吵得人头疼。
他拿起了放在屋内角落的伞,缓步走出房门。
“阿言,你来得好快!”年轻人貌似已经坐在房里等候多时,见温言进门,立马让身旁的侍女接过伞退了出去。
“每逢这种下雨天,没你陪在身侧,我就容易睡不好觉,”年轻人放下毛笔,起身叹了口气,“伏案到现在才好不容易培养点睡意,听着雷声反而又清醒了,显得多没用啊。”
温言顺从地走到年轻人身边,替对方脱下了披风,搭在了桌后的架子上,说道:“没有的事。”
“你啊,安慰人好歹也诚心些,”年轻人躺上了床,将自己裹在被子里,只露着一双眼睛盯着温言瞧,“你今夜就坐在这里陪我吧。”
床边的太师椅已经放了好几年了,是年轻人特意让下人造的,四周放置有软垫,坐着舒服,每逢下雨天,这位置就会变成温言的专座。
温言走向太师椅,脚步很轻,整个房间也跟着安静了下来。
“我知道,你和我一样,每到这种时候也睡不好觉……”年轻人从被窝里探出手,摸向温言的搭在床侧的那只,一用力,将对方拽得身体前倾,“可我只要看着你在我身边,又觉得安心……真有意思。”
他盯着温言的眼睛,半晌才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感慨:“……真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