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令行(206)
李怜淡声回答:“多谢姐姐,救命之恩没齿难忘,若有来生,当牛做马以报恩。”
“嗯,小姑娘家家的,不要动不动就丧气,好好活着,大好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裴明梅刚想走却被李怜攥住了手,她低声:“我送给姐姐的簪子,姐姐怎么不带?”
“哦,那个啊,我没有带簪子的习惯。”所以她这盖头还能透视?裴明梅说,“怜儿妹妹莫非又舍不得了,要收回去不成?”
“既送了出去,哪儿还有讨回来之理。”李怜松开她的手,“姐姐,此一别,山高路远,有缘再会。”
裴明梅目光沉沉,收回了视线,转眼看去,接上了裴四的脸,他也是个耳聪目明的,想必定是听见了。
裴渡摸着手间刀,抿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看去了大今门的方向,那里晨曦初色,一抹红日艳显。
结亲的喜队淋着光来了,乾龙殿下文武百官统一出席,随侍两侧,阶上的李厚燚亦是一身冕服,头戴帝旒,倒是被黄袍给衬得人模狗样。
沈遇循声,看去了那即将上演的一出好戏。
教坊司吹鼓弹拉声响起,轿帘被随侍撩起,走出掩在盖头下的公主,萧越泽一身婚服,表情不虞,曲起胳膊示意她可以挽上来。
李怜接过。在众人的瞩目下,这对被强扭在一起的新人心坏各异地走去,裴明梅亦身着隆重,不远不近地尾随他们看着。
群臣议论纷纷,褒贬不一。今日风倒是大,沈遇被吹得缩了缩。看去带着浅笑的李厚燚,端得一派仁君,装得好个君子,干的竟是让人家破亲亡的恶事。
高昂的乐曲愈发激响,李厚燚看去那磕头跪拜口喊谢恩的公主,恍然想起了很多事;他们少时也曾共摘粉桃,结伴一起莲湖游船,李厚稷总是闷着不吭声的那个,因为他这个三弟自知生母身份下贱,从来自卑。
忆古便伤今,所以人啊,还是不要念旧。李厚燚在循序渐进的奏曲里,听见了唢吶,看向来了向自己走来的李怜。他又想起,这妮子儿时爬树摔断了胳膊,不吭一声,直到恰逢路过的父皇赶来了才开始大哭,像是先前压抑积攒的一并演给人看似的。好像也就是自这件事起,李怜得了圣宠。
可惜,那些往事,终究是过往云烟,如梦幻泡影随风逝去。
李厚燚压下情绪,接过了李怜递来的酒,却留意到,她那金指套上的玉血一般地红。他一饮而尽闷下,看去了低眉顺眼的妹妹。
一声唢吶破空惊起。说:“你既已为人妻,那便要谨记三从四德,即刻起恪守本分,日后若生下一儿半女,好好在家相夫教子,争取朕赐你个诰命才是。”
“还有你萧越泽,这可是我天家公主……”唢吶长啼,将气氛和乐曲推向高潮,这一段吹得那名乐官面红青筋暴,胸腔起伏,渐渐有了气音,就连音调也断断续续起来。
李厚燚张了张嘴,突觉喉咙一腥,一喘,哗地猛呕出一口带红丝的黑血来。
“圣上!!来人啊!护驾!”
“太医!传太医!”
皇帝视线模糊,渐渐地听不清了人声,他浑身顿觉无力,踉跄在地,眼前阵阵发黑。那冕旒从头上落滚散在地,李厚燚看见了扯下盖头踏步上来的李怜,她一如既往地摆出那套目中无人和跋扈。
“一报还一报,祁王哥哥,这是你自找的。”她伸手动作温柔地合上了李厚燚的眼睛。
“拿下公主!竟敢毒害皇上!”
“巡防营锦衣卫呢?指不定她还有同谋!”
没有人想到李怜会如此大胆妄为。
满朝文武具惊,上下乱作一团,看去那个一身红衣金绣的女人,她回头,带着笑,望去了趁着乱局跑去了沈遇身边的裴渡,又越过那张冷脸看去被护着好好的沈遇。
你俩早晚得死。李怜唇语无声。
几声哨响,巡防营镇场,锦衣卫立马围了上来拿人,李怜面无表情,也没有打算逃。她直愣愣地杵着,像朵残花般迎风而立,却猛暴喝一声道:“乾龙殿正大光明匾后!——那里头放着康正爷的传位诏书!是我!当继承大统,当高坐帝位!”
“危言耸听!我大今的江山怎会托付给你一个女子?!”沈遇一声质喝,将众臣从乱神中拉了回来,同时背着后打了个手势。
“对啊对!李怜!你罔顾人伦,即便康正爷真传帝位于你,但你,竟胆敢毒杀亲兄,你这样的……阴险小人!蛇蝎毒妇!我们不跟你这样的主子!”
很快,裴渡手里便被宫人递了一把弓来。
“对!我等忠贞之士,只奉贤君明主,不是我们看不起你个女人,而是你干的事丧尽天良、惨无人道、非君子所为!”
李怜笑得愈发癫魔,刚想开口反驳,却见,裴渡凝眉架弓勾弦,一箭射了自己来——
嗖声破空而过,那闪着寒光的箭矢折射着日光凛凛作耀。
太快了!措手不及!满场诸君又是一惊,连杵隔壁的萧越泽都没过回神来。
正口李怜左胸,竟破肩又是贯穿!
“此等目无君父,罔顾兄义之人,当就地处死都不为过。”裴渡笃声,铿锵至地。
太疼了。李怜瘫软倒地,一双眼灰雾黯淡,大红的喜袍裙摆绽地如血色红莲。
“乱臣贼子!!”一声凄厉的尖声响起,朱福海跌跌撞撞从乾龙殿下奔出,手上捧着一明黄黄的诏书,他颤声吼道:“先帝爷当真是传位于公主殿下!你们这群乱臣贼子不磕头跪拜新君还胆敢造次!”
剎时,一行太监奔了来,领着太医院太医,扫了已发青的李厚燚一眼不搭理,转而去抢救治疗起半昏半醒的李怜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