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郎娶亲(61)
除了她的身旁好友,她的爱慕者,以及她的父亲。
柳家只办丧事不办葬礼,柳小姐的尸体就一直停在柳宅小心存放,快到头七也不见丝毫动作。
因为柳父势要找到那害他女儿无辜惨死的懦夫,务必要他付出应有的代价。
这日,梅宅前院不知为何吵闹个不停,父母年老体弱,最近兄长又携仆外出上香明日方归,只剩二少爷能出面主持大局。
于是梅傲霜强撑着精神,恍恍惚惚的走出屋门,拖步行至外院大厅。
刚刚靠近,便听前方传来母亲的嚎啕大哭,父亲的连声叹气,其他奴仆们都远远站在廊下,不明所以的互相望着。
梅傲霜的眼睛不好,脚步虚软,来得稍微慢了些,那闹事的人离开已久,只剩下父母呆呆坐在太师椅里,心头乱的不知怎办。
“爹?娘?”他摸索着走上前,担忧的问,“你们在哭什么?是发生了什么事么?”
看见他后,母亲的哭声更大更绝望了,父亲深深看了他一眼,叹气声就变成艰涩的哽咽。
“娘你先别哭了。”梅傲霜心想定有大事发生,上前拽住梅父的手臂,急声追问,“到底是怎么了,爹你说话啊!”
“.......刚才柳家主来了,在大厅里又砸又打,非说......非说是梅家儿郎当初勾引了他的女儿,让他女儿怀上孩子又抛弃了她,害她和腹中胎儿一起惨死。”
头发花白的梅父后背靠椅,脊背弯折,字字艰难的低喃。
“他说血债血偿,要梅家的一位儿子为他女儿殉葬,否则就让梅家身败名裂,在望仙镇过不下去。”
梅傲霜的脸一下白了大半,急忙追问道:“他要谁殉葬?”
椅里瘫坐着的父亲猛然抬头,望着他仓皇的脸,空洞的眼睛看了很久,随即缓慢而苦涩的丢了一句话。
“你兄长,梅逊雪。”
旁边母亲哭泣的声音微微一窒,更是哭得伤心而绝望。
这一刻,他听见父亲的声音一瞬就老了十岁,充满沙哑,极尽无奈。
“再过三天便是他女儿的回魂日,他要求头七一过便举办冥婚,送你兄长入棺陪葬。”
梅傲霜面色苍白如纸,忙道:“那等兄长回来了,咱们一家人就尽快收拾细......”
梅父从椅子里猛然直起腰,破釜沉舟的冷声打断了他:“此事绝对不能告诉你兄长!”
“啊?”
“我会即刻吩咐下去,让宅子里的下人们都守口如瓶,你也装作没听过这件事。”
父亲冰冷如宣判的话,如一道惊雷炸在耳边,把梅傲霜整个人炸的脑子空白,呆呆的张着嘴。
他话里的意思,在场之人立时明白他这话的意思。
“你真的是疯了!”旁边掩面哭泣的梅母忍不下去了,扑身上前胡乱的锤他,尖声叫道,“他是咱们的亲儿子啊,你竟能忍心送他去陪一个死人!”
梅父生生的挨了好几下,被她又打又骂更是心烦意乱,忽地愤然起身一把推开了她。
年迈花甲的老人全身威严的气势突然放开,立时镇住了在场之人。
即便退位享福多年,最关键的时候他仍是梅家当家做主,说一不二的掌权者。
梅父横眉竖目,怒吼质问:“你以为我就舍得让十三郎殉葬?柳家是个狠角色,望仙镇谁家惹得起?不答应他的要求梅家的百年基业全部功亏一篑,咱俩将来下了黄泉,如何有脸面对列祖列宗?”
一连串的高声提问把梅母问的哑口无言,再说不出半个字。
良久,梅母头上的金钗步摇晃了又晃,最后瘦弱娇小的身躯颤抖倒回身后的椅里,眼里的泪争先恐后的再次流了下来。
梅母沉默的妥协了。
梅傲霜说不出话来。
他能说什么呢?
说他顶替了兄长的身份与名字,欺骗了柳小姐一年之久?
说他胆小怯弱不敢出面承认,所以才导致柳小姐惨死?
说他才是一切祸事源头的罪魁祸首,然后替换兄长去死吗?
他说不出口。
他想活下去。
他要活命。
不想死。
天底下最无用的懦夫再次默认了他的胆小,虚伪,卑劣,以及真诚的怕死。
隔日,一无所知的梅逊雪回到家中,父母神色一如平常,用和蔼的笑容迎接他,不停的对他嘘寒问暖。
性情寡淡的小弟依旧微微低头站在旁边,表情沉静,默不言语。
早就得到吩咐的仆从们远远地站在廊外,皆是面无表情的望着这温情和谐的一幕。
到了夜半三更时,梅逊雪悄声离开屋子穿过幽深无声的回廊,来到弟弟的窗下。
他谨慎的看了看周围,随即屈指试探的轻敲了敲紧闭的窗栏。
白日神情不太对劲的弟弟果然还未入睡,很快从里打开窗户,暗淡的月色显出一张没有血色的脸,一双没有光亮的黑眸。
梅傲霜见他夜深还来找自己,以为是他察觉到了不对劲,心里不免慌乱,下一刻手里就被他轻塞了一个折起来的小小纸包。
他摩擦着手里的东西,纸质沙沙的,还有点湿润,闻起来还有朱砂的味道。
“大哥,这是什么?”
“我向馆主三拜九叩,替你求来的平康符。”
寂静无光的黑暗里飘来兄长的声音,温润悦耳,字字珠玑,如琴师信指拨弹下一首娓娓动听的曲子。
他怔了一怔,就听兄长很真挚很严肃的叮嘱他道:“今后你把它贴身戴着,就能保佑你这辈子平安顺遂,再无灾祸,百病全消。”
“它有这么灵?”他捏着这枚拇指大小的三角符咒,难免怀疑,“兄长你不会又被哪个骗钱的神棍诓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