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哭了,我装的(127)
棋子?能做我林家的棋子,这是林以玖的荣幸!
“他先是我的儿子,我林家的人,再是人人称道的林公子!”
林知岳站在院子里,隔着重重雨幕,看清了那混子脸上的震惊与愤怒,愤怒又如何?你又能如何?
“你若是真心为了他好,就不应该阻挠他,更不应该指使他自伤毁了他的前途!”
看着穆厘哑口无言的模样,林知岳笑容逐渐扭曲,“我儿林以玖是一块璞玉,而你,是蒙住他的尘埃!”
林知岳对着外人一向自持礼数,可在这一刻,他只想狠狠地给这个不知死活的混子捅上一刀。
“我可以让林以玖好好做他的林公子,也可让他终身呆在这小院,他既然还要执迷不悟,那吃些药,浑噩一生我也养得起。穆公子,你又该如何?”
“你,舍得么?”林知岳最后这一刀将穆厘捅穿,刀刃在他身体里扭转。
舍得吗?那样温雅的小公子变成一具行尸走肉,他舍得吗?
穆厘捏紧的拳头一松,雨滴坠在他发颤的眼睫上,彷佛千斤般沉重,他啧了一声,笑得张扬又苦涩,“林叔叔……想让我如何?”
林知岳起身挥开身后撑着的油纸伞,狠戾的眼神闪过不屑,嘴角扬起得逞的笑,“离开锦城和京城,此生不得靠近,天下之大,你本就是无根无乡之人,我想去哪对你而言,都一样。”
林知岳把石桌上的小木箱往前一推,“这是路引。”
“你离开后,林以玖会考取状元,会入内阁,会和朝中重臣联姻,此生尽享荣华富贵!”
雨幕沉重,落到穆厘身上犹如重锤,一滴一个小坑,千疮百孔。
林以玖卸力靠在门框上,有很多问题想问他的父亲,但看着他那位向来以君子自称的父亲脸上压不住的快意,又觉得问什么都只是徒劳,最后他淡淡回道:“是吗?”
“信也好不信也罢,他已离开锦城,你居然要和如此卑鄙无耻的小人共度一生?还是个男人,你也不嫌肮脏,你难道要为了一个不入流的男人放弃自己的大好前程吗!”
林以玖怔忪了一会,突然低声说:“父亲,我喜欢他,如果喜欢是肮脏的,那我才是最肮脏的那一个。”
林知岳年老浑浊的双眼猛地睁大,他瞪着林以玖,似乎不相信林以玖居然还在违逆他。
“他比任何人都干净。”林以玖说。
林知岳难得怔住,林以玖没管他,自顾自地走了。
走了
跨过镖局的门槛时,一向矜持端正的林以玖踉跄了一下,昏睡了两天的身体似乎没能适应他这一路的奔跑,他扶着一旁的柱子,深吸了一口气,堪堪稳住了自己。
抬起头时,就见面前站了个人,是孙哥。
呛了风的嗓子嘶哑不清,“阿厘去哪了?”
孙哥想扶他一把,被他拒绝了,孙哥看着他叹了叹气,说:“没说,昨天走的。”
林以玖迟缓地点了一下头,眼里的仅存的希翼全部破败,天大地大,来时无痕去时无迹,该从何寻起?
“他没留下话,只说有个东西要给你。”孙哥递过来一个长条的木盒。
木盒简约朴素,只在盖子上雕了浅浅一层竹子纹样,清雅如斯。
林以玖攥着木盒,有点害怕打开它,他生怕一打开,就是一枚和他脖子上一模一样的半边玉坠——他会发疯的。
阿厘,求你别拿回去。
“你……”
林以玖抬起头,双眼失神努力聚焦于孙哥脸上,恍惚间,他听到孙哥说:“你打开吧,厘哥给我的时候,是笑着的。”
笑着的。
林以玖拇指轻轻一撮,木盒的盖子被打开一条缝,缝隙中,他看清了里边躺着一根木棍。
木棍?林以玖微微一愣,随着木盒盖子被推开——
一串晶莹剔透的冰糖葫芦便现于眼前。
一串完整的冰糖葫芦是六颗,而躺在木盒里的。
是三颗。
林以玖抱着那个木盒,沿着他们除夕夜那天走过的街,一点一点去找寻哪怕一点疑似的痕迹,他去了望月书坊,去了爱吃不吃,去了韵膳斋。
他闯进每一个可能的地方,翻遍每一个角落,问遍了每一个认识的人,他不知礼数不知进退,他忘了自己是一个读书人,进退有度待人接物都该合乎规矩礼数,他没有,他不是,他粗鲁鲁莽暴躁。
像一只困兽,在每一个地方张牙舞爪。
他想找到那束属于他的光。
他找不到了。
他抱着木盒靠在街边,茫茫然看着街边每一道走过的身影,可这么多身影里,没有一个属于红发的少年,该往哪里去寻?下一步该去哪?
“算卦了算卦了啊!小兄弟,我看你在这站半天了,要不要替你算一卦啊?”
林以玖茫然之下,想起自己是不信道的,但此刻算卦师这一句话犹如救命的稻草,他找不到的人,也许,道祖可以。
那算卦师看清了他的容貌,倒是愣了一下,“林公子?”
“大师,认得我?”
“你常去观里,我自然认得你,你还是穆厘的朋友——”
林以玖猛地抬头,“你知道穆厘?你见过他?他……去哪了?”
算卦师将手中的铜板一抛,铜板落桌,林以玖抬眸看去——下下签。
算卦师看着眼前的白衣少年绷紧的肩背一点点垮下去,清俊的脸扯出一个泛着苦味的笑,然后抱紧怀中木盒,一步步消失于热闹的街市里。
通往玄玉道观的山路依旧坑坑洼洼,蜿蜒崎岖,也不知当初穆厘是怎么一步一步拉着驴车上下山去采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