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见过太多悲剧,清楚地知道大多数人都是愚昧的无知的自私的,容易被煽动、裹挟的,关键时刻必须有精明的领袖镇压,不然一定会乱套。
虽然相识不久,但灰鸦对云漠印象不错,自然不愿看她踏上血腥伯爵的老路。
这番谈话显然超过了普通朋友的范畴,云漠也不禁对灰鸦更多几分好感,再开口时也真诚许多。
“多谢你的建议,我的朋友,不过那些我都考虑过了。你瞧,其实一切不幸的源头都是武力不足,威望不够,无法彻底震慑,但我不同。”
血腥伯爵最大的问题在于没有清醒的自我认知,也不自明白人心险恶,贪婪是多么可怕。
他就是一个养尊处优的滥好人,仅此而已。
善良很好,但无知无度的善良就是愚蠢,并不值得提倡,更不值得被歌颂。
云漠不一样。
作为魔法师兼药剂师,她本人就是暴力的具象化,也从不吝啬以狠辣的手段对付敌人。
当初屠杀鬼狼那一战,就让许多居民连着多少天都不敢直视她呢。
时至今日,也没有鬼狼敢从那里踩过去,都是绕路走的。
而新阿索城的武装暴力机关,精挑细选的巡逻队完全忠于她,全身心地信赖她,仰慕她,源源不断的信仰之力就是最好的证明。
在这片小小的土地上,她就是唯一的真理。
云漠其实没什么当救世主的爱好,教学纯粹是因为新阿索城的人口日益增多,事务繁杂,单靠原来那一个巴掌就能数过来的领导班子完全不足以应付。
她不想累死,也不想玛雅姨妈、霍莉累死,就必须有针对性地培养人才。
灰鸦认真听着,也仔细分辨云漠的神色,见她确实把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也有着意料之外的狠辣和果决,才算放下心来。
“好吧,看来您确实是一位出色的领袖。”灰鸦摘下破破烂烂的帽子,向云漠低头行了个礼,“为我的莽撞道歉,领主大人。”
云漠敏锐地觉察到灰鸦语气中的细微变化。
之前她对自己并非不尊敬,但那种尊敬更多的还是流于表面,源自灰鸦曾经接受过的教育和个人素质。
但现在,没有技巧,全是感情。
说句不中听的,现在灰鸦绝对不会再当着云漠的面弹奏什么“小羊羔”“白面包”的小曲儿!
所以这份歉意不仅是为刚才她作为外来者的冒犯建议,更为在集市营地期间不体面的举动。
云漠坦然接受。
接下来的参观中,两人的相处更为和谐,而灰鸦也进一步发现了这位年轻领主的不同:实用。
多年来灰鸦游历各地,接触过不少魔法师,而无论人类还是其他种族,大部分魔法师都有一个特性:热爱研究。
而这一特性就注定了魔法师们大多沉迷于突破自我,不太喜欢为不相关的事分散注意力,就算社交,也多集中在同行和能提供帮助的权贵之间。
简单来说,就是其实大部分的魔法师都相当高高在上,并不怎么关心普通人的生活。
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
于是眼前这位克劳德女士就显得有些另类了。
她会利用魔法为农户翻地,建造便利的水车和房屋,绘制保障基础生活的魔法阵……
她似乎并不介意让尊贵的魔法与平凡的日常生活产生关联,也不介意随手帮领地内的居民们改善一下生活。
云漠很久没回来了,玛雅姨妈见她时不禁红了眼眶,第无数次絮叨着“瘦了”“黑了”。
听灰鸦自我介绍后,玛雅姨妈的眼睛亮了下,“哦,我早就听过你的故事,这可真是太巧了,快请进来坐吧。”
小孩子们总是长得很快,云漠分明记得上次离开时还是两棵小萝卜头,可这次回来一瞧,又长高了一大截。
两人热烈地表达了自己的思念之情,又大大方方上前,对灰鸦问好。
经过玛雅姨妈的教导,姐妹俩已经褪去最初的胆怯,很像那么回事了。
灰鸦注意到姐妹俩脖颈间都挂着红绳,底部下坠拉长,似乎挂着某种重物。
她原本没在意,可夏天的衣服领口很大,小河弯腰时,那挂坠就滑了出来。
是个木雕小人。
很眼熟。
这么想着,灰鸦下意识看向云漠。
啊哈。
晚间用餐,餐桌上摆满了香喷喷的蓬松麦饼,金灿灿的流油烤肉,还有热乎乎鼓胖胖的菜肉包子,各色炒蔬菜等等。
作为客人,灰鸦面前堆满了食物,上一口还没咽下去,下一份就又补上了,撑得肚皮溜圆。
饭后还有酸甜可口的果汁和酸奶,简直吃不完!
饱腹感让灰鸦的大脑变得迟钝,她懒洋洋地窝在椅子里,一点儿都不想动弹。
啊,真舒服呀。
大河、小河对她带来的月牙琴很感兴趣,隔着桌子不断偷看,像两只小松鼠。
灰鸦来了兴趣,坐直身体,掏出月牙琴抱在怀中,冲她们抬抬下巴。
两个小姑娘对视一眼,嘻嘻笑着跑过来,一左一右在她身边坐下,眼巴巴看着。
灰鸦笑着拨弄琴弦,音色如月光般清亮柔和,小姐妹俩惊呼连连。
灰鸦教她们唱了几句,怎么说呢,比鸭子叫略强一点,忍不住揉了揉耳朵。
“对了,”她指了指姐妹俩脖子上的挂件,“那是什么?我可以看看吗?”
小河掏出挂件给她看,眼睛亮闪闪的。
灰鸦一看就笑起来。
雕工很粗糙,硬是把领主大人弄成了大饼脸,不过眼神出奇神似,叫人一眼就能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