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仁(125)CP
孟如海比较特殊。他先成为桑干的测试研究员,后成为DP的一份子,赛莲娜会直接联系他。处于保密需要——或许其实是因为“不信任”,孟如海至今不知道那个秘密讯号究竟是什么。
但更重要的信息值得被更深刻地铭记。比如,他最初加入DP的原因。
“预定二十分钟后第一次唤醒,那时你就能知道你想要的答案了。”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孟如海回过眼,看到了赛莲娜。她还没来得及脱下薄西装外套,额前的刘海搅在一起,显然是刚从酷暑中脱身。
“我已经做好准备了。”孟如海道。
“什么?”
“在地下十千米竹篮打水一场空的准备。”孟如海摘下眼镜,叹了口气,“他可能并没有迷失在江如今所在的那个世界里。但这样又能证实另一个假设——通过系统,我们已经撕裂出了多重平行世界。”
撕裂理论,他默念着。
“我觉得用撕裂不太合适。”赛莲娜道,“倒像是系统变成了一座桥,连接着我们与其他的世界,而那些世界的‘样貌’很大程度上被观察者的主观意愿决定着。这很不科学,对吧?”
孟如海看着自己并不熟悉的那些指标,迟疑地点头。
肩头的手移开了。他耳边陷入了暂时的静默,只有身边同事敲打键盘发出的轻微响声。
“那他应该会很幸福。”赛莲娜在孟如海耳边道,“即使永远留在自己想象的世界中。”
脚步声逐渐远去,孟如海才反应过来她口中的“他”是谁。他愣了片刻,下意识地想追上她,再问一句:“难道真的没有办法吗?就不能再多接入几个世界试一试吗?”
但他没有这样做。
找人只是附带的,DP的目标要更远大,过程也会更凶险,而接入既有虚拟世界的成本极高,没有为一个胡有试错的可能。而关于本次紧急任务的目标,江南树或许知道一切,孟如海需要他用那玩世不恭的语调将逻辑厘清,但此时江南树并不在他身边。
只能等二十分钟后。
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孟如海心中腾起,他拼命将其压抑下去。
希望他们顺利登出。
被困在幻象中的“胡有”,不能再多了。
*
“和你说有什么用?”孟微之冷笑道,“反正你也不记得了——按你的说法,等这事一过去,你就会找人来去除我的记忆,那就等于什么都发生过。”
他动了动腿,江南树那边也颇无奈地松了手、放他下地。
“你怎么着急了?”
“别废话快走,要去玄门——”
“我是不理解你,试图和你沟通。”江南树跟在他后边,仍不罢休地问着,“多一段那样的记忆很痛苦,我虽然不是这方面的专家,但见过各种例子——你现在不疯已经是奇迹了!我是想帮你啊,孟微之!别好心当成驴肝肺行吗?”
孟微之猛地回过头,冲他道:“滚!”
脑子有病的是你才对吧。
他咬着牙,想说的有一万句话,最后也只憋出一个语气词。这完全怪不了江南树,无知者无罪这种道理连三岁小孩都懂,可当他问出那个问题时,孟微之就是觉得浑身难受。
原先的“关系”,怎么就没和他提过呢?
提什么?
提他们俩在一场春秋大梦里纠缠不清三千年,到头来全是一场空吗?
“不该如此啊。”孟微之轻声道。
不是说不该一场空,而是他从没想过自己的生命里该出现这里一个人——可是,一片空白的背景,不靠谱的动机,漂亮脸蛋也盖不住的流氓性格,居然就这么水灵灵地出现在他只拥有桑干沙漠的人生中。
关键是他还喜欢上了。
就是、确实、无疑地,喜欢上了。
他没法骗自己,也没法把系统内外的江南树分裂成两个人来看。意识和特质是共通的,吴郡平泉寺里江南树的话也是能当真的,从理论上来说,就算再来一遍,他们也有很大的概率会重新搞在一起。
可是他不记得了。
可惜他不记得了。
“怎么就不该如此?”江南树追到他身旁,见他还在走神,便自顾自说起来,“你看,你话讲一半,剩下的让我去你脑子里掏吗?按理说现在的科技水平还真能达到这个地步,但是这有必要吗?咱俩沟通,最大的障碍就是你这个鬼脾气,对着别人还好好的,对我怎么就这样?他们不就是比我更早认识你吗?”
孟微之顿了一下,转眼看江南树。
“你不也很久以前就见过我吗。”他道,“不过只说过几次话。你提完后我仔细回想,确实有印象。”
“但你那时不知道我的名字。”
“因为你没告诉我,”孟微之垂下眼,“而我也没多问。”
说话间,他们已走回凌绝台。原本凝固的云霞渐渐散开,好像是感知到世界的这一隅重新出现了主要人物的活动,而日光明晃晃地落下来,将云中飞台映得辉煌,也同样照彻霜玉碎裂之处的残破。
隔着薄雾,孟微之从高处望见无名江。
那条江水其实是时刻表,代表着虚拟世界中流逝的时间。只要江水不干涸,虚拟世纪便仍然在运作,时间也依然在流淌。
可他总觉得那水变薄了。
孟微之下意识地看向江南树,却想起他已经失去系统内部的记忆,便转过脸去作罢。高台之下阶梯悬空截断,江南树以为他在焦急寻找下去的路,皱着眉道:“你看我做甚?这种不科学的结构,不是你弄出来的吗?现在想下去就难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