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你温柔(2)
医院走廊宽阔,地面铺着哑光大理石,男人在延迟的反射弧里遽然停下脚步。
徐徐转身。
轻易捕获一抹纤影。
女孩背对着自己。
长发披肩,发质柔顺蓬松。脖子上系着针织围巾,搭配宽松的白色毛衣。双肩包下面坠着别具一格的绒花挂件,走起路来摇曳生姿。看上去只有二十出头的样子,永远清纯而乖糯。
错不了。
男人笃信自己不会看走眼,喉结轻轻一滚,当机立断追上去。
怎料,前边是个厕所。
也是女孩的目的地。
翟昱尴尬剎住步子。
很快,厕所里出来几个女性,抬头便撞见外面杵着一个有意朝女厕张望的男人。
翟昱不难收到她们的鄙夷信号,吸了一口气,装作没事人一样退后七八米远。
退到一个楼梯边。
止住。
刷到女孩转让音乐会门票的朋友圈后,他鸽了一群朋友,披星戴月赶回国。从丹麦到国内没有直飞航班,他接连跨国转机,耽误了两天时间,终于踏上有她在的城市。
没日没夜奔回来,他只在飞机上摄入几片点心,维持基本的能量消耗。
口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揣了一瓶喝了不到两口的矿泉水,他靠在楼梯边,拧开瓶盖,打发时间喝了两口润润嗓子。
摘掉偷窥女厕所的嫌疑人身份,伫立在楼梯边的男人墨发凌乱,穿一件套头毛衣,呢子大衣半敞。
于人来人往中漫不经心仰头喝水,慵懒,不羁,与医院的大氛围格格不入,却又异常养眼。
吃一堑长一智,他不再持续盯着一个方向,而是借助眼角余光留意动静。
五秒……十秒……二十秒……
近情情怯,重逢倒计时被拉长一秒,男人的心就收紧一分,过分压抑神经反而变得敏感。他忽然冒出一个疑问,万一他等候的目光被她发觉,会不会也被打上猥琐男的标签?
警觉到这一点,男人惆怅,不行不行。
喝完剩下的矿泉水,扔掉空瓶子。男人双手插进口袋,刻意低着头,降低存在感。
见到第一句话该说什么呢?好久不见?什么语气?
要不要自我介绍?
见到她男朋友该说什么?想到这座无法越过的大山,男人顿时不战自败,脚尖泄气地踢着楼梯边根本不存在的小石子。
良久,男人似乎找到理由说服自己。
他过来拿演唱会门票,嗯,理由很正当。
男人挺直腰杆。
熟悉的身影仍未出现。想不到女孩子上厕所要这么久,他刷新认知,身体动了动,余光蓦然照见沉浸式守株待兔却错失良机的背影。
女孩不知何时神不知鬼不觉的从他身边经过,甚至爬楼梯爬了一半。
“温黎——???”
男人脱口而出,萦绕在心口千回百转的两个音节冲出喉咙那一刻,含疑尾梢浸着多年哑涩溢出来。
确定是她。
站在对着大厅的楼梯口,男人确定她是那个人,其余皆未知。
温黎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陌生的、低哑的、带着一点矜凉的酥意和磁性。简单说,就是自具诱惑力的妈生渣男音。
女孩迟疑回头。
翟昱仰首而立,平行台阶犹如岁月无声的河流,女孩在经年时光里回头——
掖在耳后的乌黑秀发受脖子转动影响蓬松披散在肩上,净白肤色,鹅蛋脸。
一双雾眸似秋水映天光,于无限柔波中漾着浅浅迷离,清醉朦胧。
翟昱逆流而上,即便平行线没有焦点,他也向往河岸风景,哪怕靠近一次也好。
他几个台阶并一步。蹭蹭两步便追了上去。
温黎不由自主在不到二十公分宽的台阶上往后挪了半步,表情像对待一个陌生人。
起码,没那么熟。
“我们……认识?”
海马体信息识别出这是刚才差点撞到的人,说来也奇怪,明明只是几秒的接触,却有似曾相识的错觉。难道是哪个部门同事?
翟昱:“……”
遭异国他乡飞山入梦的人面对面质疑,硬说毫不介意那是骗人的。原来,躲在角落里暗无天光的相思只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
兜头凉水浇下,提醒他不该妄想成为戏中人。苦涩情绪如潮水般席卷周身,翟昱一点点回到现实,并为自己的冲动和冒失刻意后退一步。
“微信聊天,门票。”
他模拟过很多开场白,却在出题人面前忘了所有答案。越在意越白痴,别说随机应变,关键时刻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讲不出来。
温黎从他缺乏基本逻辑的断章残句里大概猜出几分意思,翻开手机聊天记录,确认对方无视了她的态度,且不嫌麻烦找到医院来。
两张票而已,值得吗?
“票我没带身上。”温黎心底升起疑惑,保持克制简简单单回答,一点情绪没露。
翟昱话落便懊恼起来,决定硬着头皮亡羊补牢,如何补救呢,正儿八经做个自我介绍?
“我是说,我是……”
他清了清嗓子,声线比平时低柔几度,无处安放的眼神不经意掠过女孩手机屏幕,窥见了她的聊天壁纸。
左边方框里是他的头像,显示栏里躺着他的名字,是一串字母。形容不出哪有问题,好像都没问题。
顶多那串字母暴露了她从没有给他改过备注。
两人声音撞到一块儿,男人后半截话堵在嗓子眼。温黎没听清,问他,“你说什么?”
“……我是帮朋友来拿票的。”男人咽了咽喉咙,选择无中生友,并装作漫不经心问,“你是一个人来的吗?要不要我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