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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席拍卖师(71)

作者: 青芒1 阅读记录

周朗认得是年前夸过几句的小艺伎。多半是日本藏家馈赠。倒不好推,因含笑饮了半口酒下场。

女子鞠躬,声线绵软:“多多指教。”

手搭在他肩上,音乐响了起来。

周边人亦纷纷下场起舞。舞池里灯色流转,衣裙翩翩。各式各样的香氛织就出纸醉金迷。不知道是谁写,拟把疏狂图一醉。

“周桑心不在焉呢。”小艺伎柔声问,“是夏子让周桑不满意吗?”

周朗如梦初醒:“你说什么?”

“或者周桑是在等人?”

“不,前头那句——夏?”

“夏子让周桑不满意吗?”小艺伎善解人意地微笑。

周朗轻轻舒出一口气:“没有。”

“是周桑等的人姓夏吗?”

周朗没有回答。只轻轻巧巧带着她转了个圈。空气里似乎多了一丝味道。他不知道自己何以如此敏锐,以至于立时就往门口看过去。进来的年轻女子,大袖摆印花长裙先声夺人,像是裁了整幅的油画,一眼过去,晴空万里,彩云追月,要仔细才能看清楚层峦迭嶂的颜色如何盛开。

不觉笑意如涟漪。

“周桑……”小艺伎吃惊地看着他,就仿佛春色从眉眼里泼出来,溅了一身华彩。她转头,人人侧目,黑狐面具的女子像匕首直直插到眼前,向她伸手,客客气气地说:“请容许我横刀夺爱。”

有人松开她的腰,她的手自他肩头滑落。

音乐变了调——也许是有所察觉。

“还以为你不来……”

“总要过来宣示一下主权。”

不少人窃窃私语,不知道假面女郎什么来头;有人隐约知道周朗身边有人,只没见过,都猜是哪家千金,或者当红明星,有不方便公开之处;也有人说急什么一会儿揭开面具不就真相大白。

真到曲终人散,假面女郎拉着周朗一鞠躬,所有人还在目瞪口呆,人已经退了场。

周朗都不知道该吐槽她穿8寸高的跟跑这么快还是感慨:“你这何止横刀夺爱,都赶得上婚礼抢亲了!”

言夏拉他上车。

58年产的dual-Ghia古董敞篷车,也不知道从哪里淘来。驾驶位上笔直坐了个红制服白手套的司机。周朗啧啧称奇:“要零点的钟声响起,车子变成南瓜,轮子变成老鼠,王子变成你——”

言夏:“……等等你想变什么?”

“卖水晶鞋的灰姑娘。”

言夏:……嗯嗯,很有想法。

2

车不快,初冬的风也不算凛冽。周朗脱了外套给她披上,也没问到哪里去。

那人依偎着他,面颊相贴的微温,就仿佛安徒生故事里小女孩的火柴,足以抵抗庞大的夜色。

到车停甚至有微微的失落。

抬头看见S大校徽,不由好笑:“还有约会约到学校里的——来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吗?”

言夏不理他胡说八道,只管把人往屋里推。荧荧一点火光,通红。言夏开了灯,才看清楚是几个工业冰柜式样的大块头。周朗脑子里一转:“瓷窑?”他对瓷器不陌生,瓷炉还是头次见。

言夏点头。

“你给我烧了东西?”他又猜。

言夏还是点头。过了一会儿方才说道:“烧不烧得成我也不知道。有几年没烧了,手生。”

周朗陪她坐。

“老张的工作室。”言夏说,“老张挺喜欢你。”

周朗笑了一下,他看得出她紧张。

“南城找不到好的柴窑——好的都在景德镇。不过现在技术发达,气窑也可以。主要还是看选料和做工……”

窑炉上通红的点渐渐灰下去。言夏跳起来。

周朗说:“我来!”

门慢慢被拉开,就如银瓶乍破,铁马冰河,泠泠玉碎声不绝于耳。周朗屏住呼吸。

他从前也听人说过汝窑开片、惊釉。如果说放置已久的瓷器偶然间“叮”地一响,仿佛来自宇宙深处,亿万年前星辰燃尽之后的投影;那么开窑瞬间,青瓷齐鸣就是一场预谋已久的流星雨。

光华璀璨,是横跨天地间的宏伟壮丽,又清澈空灵。

不知道响了多久,那种冰裂冷泉的天籁之声方才渐渐稀疏。

周朗微叹了口气,有种奇异的满足感。

看言夏默不作声把托架钩拉出来,才要叩听,被一把拉住:“你是真不怕死!”

周朗回过神:“还热?”

“一百多度。”

件数不算多,摆在托架上错落有致。周朗数过,不多不少三十件。有杯,有盏,有托,有盒。从器型到釉色,都见功夫。周朗是见过好东西的,也还是觉得出色。因问:“……烧了多久?”

“12个小时。”

周朗意识到问错了,改口问:“做了多久?”

“那就挺久……”言夏戴上手套,一只一只拿起来看,光色流转,如冰如玉,如秋水一泓,“原本想过青花和粉彩,那个活泼些,也方便作图、上色。不过想来想去,还是仿宋瓷比较好。”

——西方人喜欢热热闹闹的青花,流光溢彩的珐琅,唯有东亚人知道宋瓷的幽寂之美。

言夏抓起一只胆瓶,往里看,瓶口一抹红,像是篆刻,要看仔细了才看得出是只神气活现的貉。

“上次做得仓促……”她说。

“早上还给我装……”她不肯说,他也猜得出这林林种种的物件,不是一时半会儿做得出来。

言夏嘻嘻只笑。

周朗脱了她的手套戴上,有点紧。触手微温。有只盒只婴儿拳头大小,玲珑可爱。他拿不准:“戒盒?”

言夏指左耳。

周朗摘下耳钉放进去,严丝合缝。不由倒吸了口气:“烧了几炉?”精细到这个地步,绝无可能一蹴而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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