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衣身(203)

衣身静静地看着这一幕——这一刻，她的心变得很柔软。肖波坐在轮椅上，手中捏着一张纸。他眸光微闪，神情复杂，却自始至终保持着沉默。

冬日天黑得早。

吃饱喝足之后，衣身早早歇下——明天一大早还要出发赶路呢！却怎奈晚饭吃得太多，压得胃沉甸甸的，怎么也睡不着。

就在她翻来覆去之际，一声尖利的啸叫划破黑夜的宁静。如号角般，高高低低的啸叫应声而起，如群狼嘶嚎，如狂风怒吼，给这凄冷的冬夜凭添了寒意和恐惧。

衣身一跃而起，推门而出。

遥远的天际，星子在黯淡地闪烁，仿佛被一团似有若无的纱所遮掩。一股莫名的心悸油然而生。

隔着重重胡杨林，她的视线投向看不见的远方。忽然，她用力一跺脚，转身回屋。

“菲菲！醒来！有情况！”

衣身二话不说将菲菲塞进帽兜里——因着夜里太冷，她索性穿着魔法袍入睡。此刻有所行动，反倒方便了。

她飞快地背上双肩包，抄起扫帚就冲出门外。几步助跑之后，她翻身跨上扫帚，“嗖——”，冲天而起。

身后，肖波夫妇的房间亮起了灯。只是，当肖妻披着棉衣急匆匆跑到院中时，已然不见了衣身的踪影。

夜幕下的沙漠，应该是孤寂冷清的吧？

然，衣身面前的沙漠，却如一片沸腾的海。

遮天蔽地的沙尘中，大大小小的漩涡和鼓泡在沙漠之海里此起彼伏。它们彼此吞噬着，随即又涌起新的漩涡和鼓泡。白日里平静的沙漠，此刻仿佛滚热的岩浆，在持续不断的“噗噗噗”中，沉下去，又升上来。

一个巨大的鼓泡自地下涌起，眨眼间便冲到半空中。“乓！”鼓泡骤然崩裂，强烈的气流喷涌出无数沙砾，瞬时遮蔽了视线。

衣身一个急转弯，灵活地绕过这个危险的地方，继续向前飞去。

昏暗的月光下，一声又一声啸叫声在脚下响起。夜风冲破了层层沙尘，将这瘆人的啸叫送到远方。

衣身循声前行，终于，在沙漠深处，她看到了一个巨大的影子。

重重沙尘模糊了视线。衣身抬手挡着风沙，自指缝间吃力地分辨。

沙尘中，那巨影高逾数丈，粗壮魁梧。一条健硕的尾巴用力击打着地面，“啪啪啪”声中，搅动起一团团浓烟。

衣身大吃一惊——龙？

怎么可能？西陆的龙，怎会出现在东土大陆的沙漠里？

待得再靠近一点，衣身终于分辨出，那并不是龙，没有西陆龙巨大的双翼，身上的鳞甲也不会熠熠发光。

那么，这是什么怪物？

难道，这就是肖家人口中的“沙蜥”？

巨大的沙蜥喷沙吐尘，掀起滚滚沙浪。忽然，它伏下身子，四肢着地，大吼一声，径直向前方冲去。

它身形巨大，却并不笨重。四肢腾挪之间，沙尘托着它的身体，疾驰如电。

衣身急忙跟上。

突然，沙蜥停下脚步，巨口一张。“哇——”，一团黑烟裹挟着无数沙砾，如箭雨般喷向正前方的黑影。

黑影在沙暴的冲击下微微晃了晃。

“哇——”，又是一团黑烟，沙暴更加猛烈了。

黑影似乎淡了几分。

沙蜥嘶吼着。咆哮声中，沙尘如暴雨，倾泻而下。

天地一片漆黑，星月皆失踪影，唯有浓厚的腥气充斥弥漫。

衣身紧闭双眼，紧紧伏在扫帚上，双唇不断蠕动，努力默念着咒语，方得以在滚滚沙尘狂风中稳固身形。帽兜里，菲菲蜷成个毛球，双脚牢牢拽住衣领。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如注的噼啪声渐渐变弱。衣身小心翼翼地睁开眼。她晃晃脑袋，抖了抖身上的土。

头顶的月亮仿佛被巨力一把推到遥不可及的天际，只能畏畏缩缩地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偷偷摸摸地撒下微弱的光芒。

借着这点月光，衣身勉强看清了眼前。

沙蜥前方的黑影已然不见，而沙蜥正缓缓潜入地下，只剩一小截尾巴落在地面。啸叫声依然在耳际回荡，却渐渐变弱。

星子重新睁开眼睛，沙漠似乎恢复了宁静。

衣身摊开掌心，望着那一把细细的、雪白的沙砾。

恍然如梦。

第一百二十四章

当衣身灰头土脸地返回肖家小院时，东边的天际已泛出淡淡的青。

院子里，肖波夫妇一坐一立，表情却是如出一辙的焦急。

衣身一怔，“怎么了？”

肖妻推着丈夫的轮椅迎上前来，“昨儿夜里你去哪里了？可有受伤？”她急切地打量着衣身。

衣身愣住了，“你们一直在等我？”

这里的冬夜有多寒冷，她自有切身体会。然，因着挂念她这个陌生人的安危，肖波居然都不顾病痛了吗？

肖波一脸疲惫，披散的发顶上罩着薄薄白霜。他捏了捏眉心，气息虚弱，“姑娘无事就好。我晓得姑娘是有大本事的人。然，沙漠中气候无常，变化莫测，还是不要冒然踏入得好。”

“你知道我是什么人？”

“不，我不知道。不过，能在短短三日就从明光港赶到这里，寻常人是万万做不到的。可是，不管姑娘有多大本事，也切莫小看了这沙漠。它可是白龙川啊！”

“。。。。。。”衣身尴尬了。她掩饰似地拍了拍袍子，“噗”，身上冒出一股烟尘，脚下落下一滩白沙。这下，她愈发尴尬了。

肖波双唇微动，似乎又要说什么，却被妻子抢了先：“姑娘一夜辛苦了，先洗洗脸吧？饿不饿？要不先吃点儿再补个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