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衣身(233)
这是一只鸟。
一种叫鸱鸮的鸟。
这只鸟儿不停地盘旋,叫声凄厉,仿佛在焦急地呼唤,又似乎在怒斥。
衣身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只鸟儿,越看越眼熟。
鸱鸮的叫声如扎心的锥子,刮得耳朵生疼。而奇怪的是,衣身竟觉着这叫声很亲切。声声入耳,如一支闪着火花的利箭,穿云破雾,径直射向衣身脑海深处。
就在诸人的视线都被鸱鸮所吸引时,衣身突然动了。
她以难以想象的灵活身手,飞快地向着玉阶下方奔去。
“抓住她!”
“侍卫!侍卫——”
“快来人啊!抓住她!”
身后,惊慌的王在怒吼。守在玉阶上的侍卫们举着兵器,纷纷冲出来阻拦衣身。而在玉阶下,人们慌慌张张地挤来挤去,企图用无数个黑压压的人头加以堵截。
“刷——”,衣身拔出腰间的宝剑。
雪白的手指紧握猩红的剑柄,形成对比强烈的反差。
然而,令衣身惊愕且哭笑不得的是,剑柄之上并非闪着寒光的宝剑,而是一根细长的木棍!
木棍精致美丽,如精雕细琢的艺术品。可终究,不过是一根毫无杀伤力的木棍!能有啥用?
衣身被雷得不轻,气得直跳脚。
她正欲松手抛开“宝剑”,却不料“宝剑”没丢掉,却被黑色的剑穗缠上手腕。剑穗如一条灵活的黑蛇,飞快地顺着手腕盘旋而上。眨眼间,便绕到了衣身肩头。
原本不过尺长的剑穗,却像是无穷无尽似的,一圈圈缠绕着衣身。很快,便遍布盔甲上下。远远望去,犹如猩红的火苗被浓黑的锁链而重重禁锢。
“咔嚓——”,衣身似乎听到什么碎裂了。
这声音,来自心底,亦来自身上。
红甲片片龟裂,如花瓣般凋落。剑穗仿佛得到什么暗示似的,以更快的速度缠绕。只一瞬间的功夫,便将衣身笼罩在一片黑色之中。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追赶围堵衣身的侍卫不过才奔了两三步,而王的怒吼尚有余音袅袅。衣身,已然大梦初醒。
黑色的魔法袍,取代了王后的盔甲。
纤长的魔法杖,是衣身的武器。
她可不是什么王后!
谁也休想欺骗她!更别想禁锢她!
她就是她——四年级魔法学生衣身!
鸱鸮声又在头顶响起。衣身一抬手,菲菲便落在她的手腕上。“嘎嘎嘎”,这叫声如泣如号,听得人心发颤,也令诡异的迷障不由发颤,不得不现出原形。
远方雪山的金顶突然散发出千万道耀眼的光芒,如神降临。金光直射在洁白的玉阶上,令衣身只觉得眼前金光如火,不由一阵眩晕。而待得眩晕过后,眼前却是一片漆黑。
衣身无力地靠在岩石上。尽管额上冷汗涔涔,可身后冰冷坚硬的岩石抵着腰,反而让她有种脚踏实地的感觉。激烈的奔跑、急促的呼吸、嘈杂的叫喊,以及刺眼的阳光,渐渐从心底剥离。
掌下,心脏在剧烈跳动。那是从梦中骤然惊醒的心悸。
“咕咕——咕咕——”耳边,传来熟悉的低唤。衣身偏过脸,与菲菲毛茸茸的脑袋抵在一起。
“明光闪烁——”,“蓬”,一簇火苗应声燃起,飘飘忽忽离开魔法杖,悬在半空中,照亮了周遭一方天地。
还是那个巨大的山洞。
还是高大粗糙的石柱。
衣身轻轻叹口气——眼前,既不是流光溢彩的果园,也并非庄严肃穆的王宫。自始至终,她就在这个黑黢黢的山洞里,不曾离开半步。
火苗随着衣身而动,始终飘着她面前一两步远。
灼灼亮光中,衣身的视线落在平整如墙的岩壁上。其上,绘就着绵延繁复的壁画。
第一百四十一章
视线随着曲折绵延的大河而缓缓移动。
大河流过花果飘香的果园,波光粼粼,美不胜收。
大河流过富饶美丽的村庄,牛羊满圈,鲜花遍野。
大河流过雄伟壮观的高塔,信徒膜拜,香烛袅袅。
大河流过人山人海的祭典,长号如林,祭品如山。
大河流过了一处又一处,绕过了一山又一山,所经之处,人人笑靥如花,彩衣似霞,恍若人间仙境。
壁画中的每个人,美丽而健壮。然,再鲜艳的色彩,终究是浅薄的遮掩。透过鲜红的唇色,衣身似乎看见了笑容下隐藏的灰黯、刻板,僵硬,和死气沉沉。
衣身越看越惊心,越看越眉头紧缩。
她看到了曲蔓如蛇的葡萄藤缠着杏树,水灵灵的葡萄与滚圆的杏子挤挤挨挨。她也看到了头顶金骷髅头冠的大祭司,手持盛开的莲花,为匍匐在脚下的人祈福。供塔上五颜六色,令人眼花缭乱,唯独其间一点小小的白,于衣身眼中,白得令人心颤。
她知道,那小小的一点白,是个熟睡中的婴孩儿,被母亲作为供品奉献给大神。她还知道,此刻正在向大祭司顶礼膜拜的少女在起身后,会从怀里掏出她积蓄了十几年的长发,虔诚地双手奉上供塔。
壁画中,大祭司垂眉敛目,似乎在凝视着跪在地上的信徒。然,不知怎地,衣身竟觉得他似乎随时会睁开眼皮望向自己。
这令衣身生出莫名的恐惧。
她不由快走几步,想要躲开大祭司的视线范围,就如同当初想要迫不及待地逃离那样。
大河的影子在重峦迭嶂的雪山间若隐若现。同样若隐若现的,还有许多模模糊糊的黑点。这些黑点似乎笼罩在一大团一大团的雾气中,只能自雾气的狭隙中略窥一二——尖长的獠牙、锋利的钩爪、闪着幽幽碧磷的眼睛。。。。。。它们似乎在无声地窥伺,蓄谋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