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衣身(283)
那是她信心的起点,是她力量的来源啊!她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菲菲:她也会怕!也会累!她想家,想躲在妈妈的怀里,不想被淋到半点寒雨。
可是,突然有一天,有人很认真地告诉她——将来不论遇上任何事,我都会帮你,保护你。这句话,如一道晴空中的霹雳,在她毫无准备之际骤然出现,劈开了她一直以来掩饰得很好的内心。
她的坚强,她的固执,她的无所畏惧,在这一刻,似乎都化作了柔软的春水。微风拂过,春水上泛起点点涟漪。
“大叔,谢谢你!”衣身喃喃道。
苏长生觉着胸口更痛了。
方才,衣身猛地扑过来,坚硬的额头如一块石头,“咣”地砸进他胸口上,砸得他生痛。
奇怪——苏长生被那猛猛一下砸得好悬没闭过气去——自出道以来,不知受过多少次伤,却从来没觉着这么痛过?他忍着胸口的痛,默默地充当衣身的安慰抱枕。可哪承想,一声“大叔”,让他的胸口更痛了。
怎么回事儿?
苏长生心里隐隐有些排斥“大叔”这两个字——我有那么老吗?
之前,衣身都客客气气地尊称他为“苏道长”,可骤然一句“大叔”,却令苏长生徒然生出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
他这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自己在衣身眼里,是个年纪相差了十五岁的大叔啊!
原来,自己是个长辈啊!
他心里顿时空荡荡的,仿佛有个虚虚的大气泡梗在那里。这种无力感,令他很不舒服。他隐隐觉得,这句“大叔”仿佛一道堑沟,拉开了他与衣身之间的距离。
即便此刻,他怀里还伏着一具温软的身体。
衣身抽着鼻子,松开双手,难为情地抬起头。她的眼角是红的,鼻头也是红的,双唇紧抿,嘴角略略向下弯,显得既委屈又执拗。
苏长生深吸一口气,缓缓收回双手,藏在身后。
“大叔,”浸透了眼泪的双眸,显得格外清亮,如一面纤毫毕现的镜子,将苏长生的身影倒映得清晰极了,“你要说话算话哦!我会当真哒!”
“我苏长生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苏长生再度承诺。
衣身笑了,如一支带着晨露的杏花,粉粉的,亮晶晶的。
眺望着飞天扫帚远去的背影,直至消失在层层云海中,苏长生这方收回视线。
他看了看左手。食指和中指上,缠绕着几根细长的发丝,在日光下,散发着棕黑色的光泽。
这是他方才从衣身肩领上偷偷拈下来的。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可现在,他有个很能说得过去的理由——凭借着这几根头发,他就能确定衣身的方位所在。将来万一衣身遇到什么危险,他就能在第一时间准确快速地感应到。这可比鲲鹏骨指环的效果好多啦!
他是决计不会承认——就算衣身没遇到什么事儿,可哪日他想知道衣身身处何方时,也可以轻而易举地晓得。他可是正人君子,怎么会随意窥伺人家小姑娘呢?
咳咳,绝(死)不(不)可(承)能(认)!
苏长生以为,自己再与衣身相遇,大概要在很久之后。毕竟,东土大陆太大了嘛!
衣身说,她去过了沙漠,爬过了雪山,可还没领略过草原的美丽。还有传说中美轮美奂的“七十海子”,还有恍若仙境的溶岩古洞。。。。。。还有许许多多的地方,她都没去过。
她要一处一处走一遭,亲眼看一看,再把各地的美食都品尝一番——她现在可是腰缠万贯,啊不,腰缠千金的大财主,走路都是横着哒!
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然,有时候,世界偏偏又那么小!
衣身已经记不得自己是遭遇第几次追杀了。好在,每次都给她机智地躲了过去。
她紧紧按住胸前的指环,默念道:还不到最危险的时候,还不至于用到剑气。
——剑气很宝贵,大叔很忙,她不想每次都指靠大叔!
可是,这些人好烦啊!有完没完啦啦啦啦——
衣身并不晓得追杀她的人是谁,可她能判断出,杀手与“妖兵唐氏”毫无关联。
他们是从东边来的,是海上的人——他们的脸很黑,身上有股淡淡的海腥味。那是长年被日头暴晒海风浸染的结果。
他们是什么人呢?为什么要追杀她?
衣身都快忘记了,她曾经在明珠岛上掀起过轩然大波。
至今,那夜围剿她的人,还记得有个穿黑袍的家伙骑着扫帚在半空中飞来突去,好似找不到方向的无头大苍蝇。
现如今,人家晓得她就是那只“大苍蝇”了,可不就来收拾她了吗?
没错,杀手就是陆上龙王的人!
正应了那句老话,“人怕出名猪怕壮”。“扫帚仙子”的名声渐渐从西州腹地向外扩散,终于,传到了陆上龙王的耳中。
陆上龙王有点不敢相信。那夜,所有人都亲眼目睹了骑扫帚的黑衣人被阿照一箭射中。那支箭力度之大,甚至穿透了明珠岛上空的法阵结界。没有人会怀疑——谁能在那一箭之下还存得性命呢?
便是陆上龙王他老人家,也是如此以为。
毕竟,阿照能以一介女子之身在诸多主事中脱颖而出,她的实力自是无可置疑。
可随后,更多的消息传来。这些消息零零散散地汇合在一起,终于拼出了一个令陆上龙王不得不承认的结果。那就是,那夜搅乱明珠岛的家伙,就是这个所谓的“扫帚仙子”。非但如此,这家伙居然还就在陆上龙王的眼皮子底下躲了好一阵子——就在湄港,在唐七少的府邸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