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西诺金(47)
西弗勒斯接过手机。屏幕上的城堡确实和林说的一样,也和自己在林提问的一剎那,心中浮现出的公主城堡形象非常相似。
那他的作品......
林恰当好处地疑问:“你的作品,一点都不像公主的城堡。”
林:“它甚至不像城堡,它只是一座阴暗的高塔。”
林转过头看着他。
“为什么呢?”他问。
那一瞬间他的眼神非常温和,表情乃至整个人的气质都十分平静,毫无攻击性,西弗勒斯却忍不住退了一步,要不是林及时伸手,他差点从跑步机上掉下去。
西弗勒斯脚一崴。林眼疾手快,在对方摔倒之前抓住他的袖子,关上他的跑步机,一声不吭地把西弗勒斯带出了健身房,拉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他把对方按进自己的座位,然后双手抱臂看着对方,等他回答。
西弗勒斯有点无措:“我......”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不喜欢咄咄逼人的逼迫,不喜欢有人闯进自己的舒适区,更不喜欢主动告知别人自己的病。但林是状况外。
也许因为他是心理医生,他总是能用一种不那么有压迫感的方式靠近他。
如果是别人在这里说“你的设计根本就不是公主的城堡”,西弗勒斯会面带微笑点点头,随后将这一切抛诸脑后,绝不在乎。可林的问题却好像真的在好奇他的创作意图,甚至想帮他再进一步。
可他也不明白为什么。
西弗勒斯挠挠头,叹了口气:“我不知道啊。”
“我,”他自暴自弃地指指自己,“心理状态不是特别稳定,有时候情绪会失控。这大概是之前心情不好的时候创作的。我想做一些美好的,幸福的内容,最后却做成这样。”
林看着他:“公主的城堡是你眼中美好的象征吗?”
西弗勒斯很浅地笑了笑:“住在城堡里的公主会有什么烦恼啊?”
林:“但是这个世界上公主是少数,其他人也有幸福的权利。”
西弗勒斯抬起头看他,之前的笑容还停留在嘴角,眼神里却没有笑意,绿色的眼睛不很有光泽,林的办公室拉下窗帘灯光昏暗,显得他的眼神很暗淡:“我也有吗?幸福的权利。”
他指着自己的眼睛,看着林说:“我只想做出精彩的设计,上天却这么对待我。”
林轻声说:“为什么没有呢?”
他最后说:“你应该再大胆一些。这从来不是公主的城堡,但它会是一件好作品。”
西弗勒斯临走前,林从自己堆满东西的办公室桌面上拿了点巧克力给他。
对方收了,拆开一块吃起来。作为前甜点师,西弗勒斯喜欢这种让人愉悦的食物。
走之前他叼着半块巧克力,双手插兜看着林:“你有点像我之前的心理医生。”
林开了个玩笑:“同行。说不定我认识呢。”
“可别,”西弗勒斯说,“他太喜欢刨根问底了,让我觉得很讨厌,最后我跑路了。”
他正准备出去,手抵在门把上,回头看了对方一眼。林知道他什么意思,自己的问话大概还是让他有点不舒服。西弗勒斯像一只蜷缩的刺猬,西弗勒斯想把他摊开摸摸对方肚子上的软肉,也许双方都会在过程中被伤害。
“明白,”林又像他第一次在公益组织见到西弗勒斯那样举起双手,微笑道,“那我明天不约你吃饭了。”
西弗勒斯动作一顿。
“入职的时候我给每个人发了心理咨询表,如果你有需要的话,随时来找我。”林说,“当然如果你完全不需要,我也会开心的。”
后面的一周多,他都没有主动联系西弗勒斯,西弗勒斯也果然没来找他。
他们只在亚当的公益机构碰过一次面,林不怎么管其他孩子,他只负责给有轻度自闭症的那个做心理辅导。
西弗勒斯在一边教其他人画画。他声音放得很轻,带一点微微上扬的尾音,听得林也忍不住微笑,开口的时候有很浓的笑意。
林辅导过程中偶尔抬头,从对面的玻璃窥探另一个人,经常看到西弗勒斯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的背影。
两整周过去后,林掐着快中午的点给西弗勒斯发消息,让他别忘了给桌面上的多肉浇水。
西弗勒斯回得很快,大概是刚准备休息:哎呀,真忘了。果然还是应该放到你那里去吧。
林说:现在桌面整理得差不多了,我过去拿?
西弗勒斯:我去对面吃饭顺路,给你拿过来吧。
西弗勒斯:麻烦了
林:不麻烦
林:去哪吃饭,快餐店?
林:没有要约你吃饭的意思,如果你也要去那,我们可以坐邻桌
西弗勒斯笑着给他发语音:“至于吗!我请客,坐一桌。图纸审核师,关于那个塔,你再给点意见?”
林当然是都好:我要吃招牌汉堡。
西弗勒斯的设计并不很顺畅。半个月过去了,他把公主的城堡暂时放了放,去另一个组帮了点忙,结束了一个企划,自己的设计却还是一团乱麻。
林掐了个刚刚好的时间点,又在他需要的时候适时地出现。偏偏半个月的时间不显得太频繁和莫名的殷勤,理由也是恰到好处——西弗勒斯一看,多肉又快枯死了。
于是他从善如流地约了对方。
在路上和去吃饭的同事们一一打招呼,再去林的办公室放下多肉,和坐在办公室像在等他接送一样的审核师一起去对面。
快餐店还是一样,难吃得与半个月前别无二致,就像自己的设计原地踏步。西弗勒斯看着林吃得一脸安详,实在不明白他怎么能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