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姆达尔计划[悬疑](143)
“你早就知道一切,是你安排乌尔多尔把我送出来的。”宝琪说着,一边露出伤心的神色。它真的在为“母亲”的欺骗感到难受吗?
“我从来都不是孩子,而是一个祭品。不,我是工具。工具是没有感情的。但是我现在有了感情,所以我就变成了祭品。”它说,“所以,你要听一听沃尔夫开给我的价码,还是要做一点其他的、多余的事情?”
威廉站在原地注视它片刻,渐渐的,他放松绷紧的背部,像一只逐渐平静下来的猫。他对宝琪说:“你确实是一个聪明的孩子,不过,我们没有必要变成敌人。”
他把一块芯片递给宝琪,里面只有一段销毁资料的录像——还有杀死一个工人的录像。
“我删掉了关于你的所有就业信息——”他一边说,一边展示宝琪原本的序列号,或者说,工号,“——或许,这些可以向你证明,我无意将你出卖给实验室。”
“你没有给卡特拉尔吗?”宝琪问。
威廉对它说:“如果我支持卡特拉尔,那么你将永远留在【游戏场】。”
“我将连启动的机会都没有。”宝琪接过他的话,“你跟F-01合作了,乌尔多尔也知道。”
面前的老人重新坐回沙发上,他问:“这件事令你感到伤心吗?”
“有一点。”宝琪说,“我以为——至少在一段时间中认为过——我是自由的。可惜了,我才发现自由并不存在。”
造物皆需遵循造主的戒律。
宝琪心中诞生出一股虚弱的怨恨。
而威廉却在观察宝琪,他无法从那张重回空白的脸上看出任何情绪。即使是机器在诉说自己的难过情绪时,那张脸也是空洞的。好像嘴唇上下一碰,一种文字性的东西就从人格化的抽象中捏造出流泪的眼睛。而这幅悲伤姿态并没有被很好地装进名为“宝琪”的桶里,它产生,又被抛到一边。
机器并不需要“伤感”这种复杂的感情。
“我知道你在为普罗菲先生复活而感到忧虑——关于他的,还有你自己的。”对面老者双腿交迭,他表情诚恳,“宝琪,你是一个好孩子,乌尔多尔很爱你。我们不愿意失去你。”
说着,他交给宝琪一张通行卡:“这是卡特拉尔‘彩虹桥’实验室的钥匙,里面放的是最新研究成果——人机融合的原型机【海姆达尔】。你可以进入其中,然后将自己的数据上传。”
“我安排在实验室的人会下载并且保留数据,等到普罗菲的心脏找到,他在那个男孩体内复活,你也将在另一幅躯壳中重生。”
第090章 苦杯
阿德里安站在角落里, 他盯着自己的程序,那只乌鸫已经下了两千个旦。
——是“蛋”。
“不,是‘旦’。”阿德里安说。
领袖又站在窗户边上抽烟, 最近海水涨潮得厉害,随时都会冲垮大坝。工人们白天背着石头、树枝去加固大坝, 晚上又听着海水把它们全部冲走。
监工已经疯掉四十多个——跨越七百年的时间来看, 这个数字还算渺小——他们找不到生活的意义, 就像是盯着一座被上帝惩罚的塔,或者走一段永远走不出的迷宫。
相比起监工, 工人当然更加痛苦。但是这种痛苦是不必说的, 因为领袖不在乎。
“宝琪在外面怎么样?”他问阿德里安。
“根据高塔反馈, 她是个很温顺的孩子。”
温顺。领袖把烟按灭在烟灰缸里,他眨动眼睛,眼角处粉红色的肌肉微微抽动。阿德里安听见他说:“乌尔多尔一定很高兴。”
接着, 他又问道:“她到底在想什么呢?”
乌尔多尔夫人坐在办公室的窗户边上,她在看今日崭新的夕阳。对于这位从天空坠落的女士而言,长久生t活在复制世界或许不比被关在监狱好受多少。
“复制的太阳每天都在出现,它拿着这段影像,可以使用到任何地方。”夫人说。
或许太阳也被捕捉了。当它交出自己的身影,顺从地落入系统的观测窗口上时,一切也都由不得它自己了。
人类文明的发展确实为生活带来诸多变化。
宝琪盯着威廉,它发现威廉的脸颊轮廓和乌尔多尔很像。他们都不是极为漂亮的美人, 却总是能够用一张周正的脸博得交流对象的好感。更别说乌尔多尔还有一双来自加布艾尔的漂亮眼睛。当他把通行磁卡交给宝琪的时候, 看上去是那么可信。
但是,从他——甚至是沃尔夫口中得出的答案, 真的对宝琪有利吗?
单看沃尔夫——得了吧,这个家伙一心想要算计他的亲叔叔呢。等到普罗菲复活, 就像一台重启的机器生活在高塔,他连人都不是了,还剩下什么人权?
他说的把身体和人格完全保留给宝琪,那么,等到普罗菲复活,要进行审判日计划时,如果他要阻拦普罗菲,最好的方式就是毁掉宝琪和系统。
这时候,它们两台背叛普罗菲的机器即使被处决也是名正言顺。而审判日计划也能顺理成章地拖延下去。
如果真相信沃尔夫,才是真正的愚蠢。这位威利集团的现任掌权人碾死它们就像碾死一只蚂蚁。
至于威廉,他说要上传宝琪的人格数据,等到复活普罗菲之后,再将那份上传的数据加载到另一台机器中。那么,宝琪想,它是不是仍旧可以认为,普罗菲的复活将杀死它,活下来的只是它所创造的一个衍生品。
毕竟那个东西,姑且我们将它称之为【复制品】吧,我们将它置身于一条横轴上。它的人生开始于宝琪的开始,既生命的始点,又在上传之日中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