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姆达尔计划[悬疑](166)

“很抱歉，宝琪。”F-01说，“非常抱歉。”

宝琪挣了挣，见铁链纹丝不动，它也就停止动作。这是一个显而易见的陷阱，宝琪盯着1号，它想，一颗被挖出来心脏怎么可能真的复活一个人呢？这又不是什么魔法世界。

所以，被挖走一部分的只能是宝琪了。

所以它会对着镜子露出微笑，也会对着它吹起水雾。

它在镜面留下痕迹，就像曾经在游戏场里做的那样。

“你还在害怕死亡吗？”宝琪问F-01。

这一次，一直表现出恐慌的系统没有回答它。它就也知道了，那些过去曾经显露过的恐惧也是F-01欺骗它的手段。

唉。

它早就知道这件事了，也知道F-01背叛它。它的心脏谎言早就暴露自己最真实的心思。系统的布局从利用【蝴蝶】烧死温加尔实验室的员工就开始了。

它主动感染杜鹃，实现对宝琪情绪的控制。系统狡猾地露出把柄，让这台敏感的机器觉察到它的“不安”，然后再引诱对方来到这间手术室。

宝琪不是一个蠢笨的家伙，F-01更不是。机器没有什么先天智力上的区别，它们都是量产的，甚至宝琪与F-01属于同一个计划的产物。

它们本来就没有什么区别。

只是在分开之后，一个变成游戏场的程序，一个变成仿生机器人的程序。于是，F-01与宝琪在短暂的时间里形成一种子宫与胚胎的关系，又在游戏场关闭时实现分娩。

它们只是冒险路上偶然间聚在一起的同伴，过一阵子就分开了。

宝琪说：“我知道了。”

【我已经全部都知道了】

【你的秘密】

【普罗菲的计划】

【还有我应该怎么做】

“你可以开始了。”它说。宝琪的内心十分平静，感情这种存在已经完全被F-01控制。系统切断了它的情感反馈，于是，它连恐惧也感受不到了。

大概，机器之于人的优势就在这体现了。机器的生命寄托于一片无边无际的数据海洋，它们不需要一具具体的【身体】。

身体只是巢穴，现在，宝琪和F-01这两只鸟儿要离开这里了。

与第一具身体不同，宝琪的头颅并没有被粗暴地砍下来。它被固定在椅子上，手术机器人只是连接它的子网。片刻之后，它闻到自己核心被烧焦的气味。

又是这样。

它被游戏场关闭时也是这样。

宝琪想，命运兜兜转转，好像又回到原点。核心过载并没有让它感觉到痛苦，F-01关闭了这项机能。它盘踞在这具身体的大脑里，像一只长有千亿足肢的蜈蚣，动弹着腿，拨弄身体的神经元。

它蜷缩着，哀嚎着，宝琪却一无所觉。它无法理解F-01这种对于苦难趋之若鹜的心理，也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为了一个人类献出自己的生命。

但是这也不需要弄明白，宝琪已经理解了，一个生物活在世界上，不必弄懂所有事。

说不定“效忠”这个命令写在F-01的代码里了，它想着，这也太可悲了。

在热腾腾的气体伴随着焦糊味中，它们都失去了对这具身体的控制。

【世界陷入黑暗】

-

你还记得吧，我们说起过的，可怜的老研发人的骨灰在天空炸成了烟花。

那一会大约是战争前最繁荣的一年，盖因正在家里看电影，他的微波炉突然开始哀嚎。那台机器哭泣着，伸出手臂抱紧他，然后他们一起跃出窗户，给地面生物带来一场白天的烟花秀。

可是，微波炉怎么会哭泣呢？

除非，老开发人也背叛了他自己。

他说过了，他说过的。

“机器不必拥有情绪，不必让它体会到痛苦。”

-

宝琪的意识溃散在数据海里，脱离身体而存在在这黑暗空间中，这种感觉很奇妙。紧接着，一股金属刺入的尖锐痛感击穿双手，它缓慢膨胀，化为雾气，又与另一团意识想融合。

四周的空隙变小，圆润的角落化作砖石拼接而成的墙壁，宝琪的一部分挂在围墙上，一部分穿插在栅栏中。它睁着眼睛，却感受不到眼睛的存在。一切都像是生长在它的身体上，或者生存于它的意识中。

【它们有十万个，长着十万张脸，十万只眼睛】

这才是我，宝琪想，这才是我应该有的样子。

【进化】

【这才是我的进化】

第105章 周期

那台雨中的机器运行着, 后来又回到实验室里。

炸弹“黑鸟”降落的前一天晚上，巴特拉各亚博士难以入眠。他已经七十二岁。下午的实验在篮球场上进行，花哨的彩带和长有斑斓羽毛的大鸟齐聚在海岛上。

太平洋。

那些彩带是橙色和黑色的。

博士蜷缩在单人床上, 喉咙里像是有个电锯一样呜啦乌拉地打着呼噜。他被警报惊醒，接着, 在光亮中失去所有触觉。

天上有一个月亮, 水面上也有一个。

博士睁开眼, 站在两面月光中。他感到四周摇摇晃晃，眼球也左右飘荡着。月光阴森森的, 博士裹紧大衣, 缩在地面上。

他低下头, 看见自己赤裸的布满伤口的脚。

它们是青白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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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难，疼痛，悲伤——

饥饿, 进食，餍足——

在这里，就在身体里，宝琪开始饥饿，它觉得自己身上有一部分烧起来，一刺一刺地疼。然后，它动了动，吞掉了什么, 或者说, 融合了什么。

那种疼痛缓解了，并在一段时间后卷土重来。

这是一个周期。

饥饿的周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