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欢久安(115)
“儿臣知晓父皇这几日身子不大舒服,特地寻了个方子,制了药膳。”谢昭说着取过宫女手中的汤盅,端至谢霁身前。
药膳方子是她从舅父那处得的,听说是坊间有名的补气良方。
“此药膳有滋养补气之效,却又不似寻常汤药那般难以入口,是儿臣去膳房亲自做的,父皇尝尝。”
“昭儿有心了,这事用不着你亲自去做的。”谢霁接过热气氤氲的汤盅,舀了一瓷勺清亮汤水,还未碰上嘴唇,瞥见候在外头的孙直进殿来,似有事禀告。
他放下汤盅,问道:“何事?”
孙直恭敬说道:“陛下,昱王此时正在勤政殿外,说是有事回禀陛下。”
“昭儿,朕要去勤政殿同昱王议事。”谢霁手指点了点桌上的一摞奏折,语气如常“你留在兴庆宫中,替朕将这些奏折批阅完。”
昱王怎会在这时进宫来?谢昭正暗暗思索着,忽而听到谢霁这般说,心中一惊,随后欣喜应道:“是。”
澄清的汤面映着微黄光亮,谢霁走得急,忘了桌上的那盅补汤。
暗夜寂寂,圆月高悬,亮亮光辉穿过通风的窗口洒进屋内,早已入睡的守夜侍女无意识地拢紧身上的棉被。
床幔将月光隔离,黑暗一片,谢宜静静侧躺在床榻上,她睡眠极轻,细微的声响都有可能扰了她。
谢宜动了动身子,细长的睫毛轻颤,缓缓睁开的双眼有些迷蒙。
她轻按眉心,外头……好像是有什么声响?
谢宜手上动作一滞,眼神瞬间清明,迅速起身下了床。
呼的一声,屋门突然被大力拉开,在外屋守夜的侍女从睡梦中惊醒,慌忙起身查看。
只见谢宜站立在门口,身上蒙着一层柔和月光,白色的茧绸中衣随风吹动。
侍女惊诧道:“公主?”
侍女快步走进里屋取来斗篷披在她身上,“公主为何起来了?这天寒风大是极容易着凉的。”
谢宜没有说话,而是抬头直直看向东边,天空黑蒙一片,东边那处却泛着微微红光。
那里是……齐国公府的方向。
谢宜:“你有听到外头的声响吗?”
风声啸啸,侍女也不敢确定,含糊说道:“好像是……是有些声音。”
“让人出去查探,看看外头究竟发生了什么?”
“是。”
屋内燃起几盏烛火,谢宜倚在软榻上,眼睛呆呆看着一处,手指拨弄着腕上的佛珠。
芙蕖端来一些点心热茶,“听说公主方才受了凉风,奴婢煮了姜茶,公主喝一些去去寒气。”
谢宜接过冒着热气的杯盏,生姜味与茶味交织浓郁,她浅浅抿了口,询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芙蕖:“回公主,现在是寅时三刻。”
估摸着快过了两刻钟,派去查探的侍卫才回来。
谢宜坐直身子,问道:“外面发生何事了?”
侍卫该是急急赶回来的,胸腔上下起伏着,呼吸急促。
谢宜淡声道:“先缓一缓再说。”
“回禀公主,是城东发生了兵乱,昱王带兵包围了齐国公府。”侍卫如实说道,“可具体情况和缘由属下无从得知。”
血偿
屋内静默无声,芙蕖忍不住悄悄打量谢宜脸色。
谢宜神情很淡,缓缓起身下了软榻,目光一一扫过在场的人,“今夜之事尚未有定论,不可多嘴。”
“都下去休息吧。”
“是。”
芙蕖试探说道:“那奴婢先伺候您歇息……”
“不用了,都出去吧。”
谢宜站在窗前,房檐高墙遮挡下,只留有一隅暗色天空,她拢紧身上斗篷,却任由刺骨的寒风轻刮脸颊。
她在此处自是看不到外头的情况,但仍固执地盯着那隅天空看。
直至东方既明,天光微熹,暗黑的天空慢慢转为银灰色,敲门声响起,伺候洗漱的侍女在门外轻声询问。
谢宜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身子,扶额眨了眨涩疼的眼睛,开口让侍女进来。
快到上朝的时间了。
今日的朝会定是……十分精彩的。
大殿上,御座尚空,谢霁还没有来,在场朝臣目目相觑,低声交谈,多双眼睛有意无意都看向队首的温雁。
虽说是三更半夜发生的事情,但这时也早已传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温雁仍旧是平日里的那副冷漠姿态,神情冷淡,哪怕目光如刃,也无法从他身上剜下些别的信息来。
谢宜一上殿,目光就凝在温雁身上,上下细看了一遍,左右众人各有心事,注意不到她。温雁察觉她在看自己,神色不着痕迹地柔和了些,却在余光瞧见一人影时,又微微变了变脸色。
几乎是同时,杜衡感受到两道目光齐齐落在自己脸上。
殿中,文官武官分列两方,右首是温雁的位置,而左边首位上的便是杜衡,谢宜站在杜衡身后,侧身抬头,避无可避地对上一双幽深眼眸。
谢宜惊得呼吸一滞,愣愣回望他,心跳快起来,他……在看什么?
杜衡神色晦暗不明,同她对视半晌,然后慢慢将目光移向对面的温雁,却只稍稍停留一瞬。
内侍高亢响亮的声音骤然响起。
谢霁一来,众朝臣纷纷噤了声,规规矩矩地站定。
谢宜站直身子,微微低头看着杜衡脚边的黑影,心里不由得怀疑他刚才是否是发觉到了什么不妥?
谢宜没有费时细想,今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数月之前有人向朕告发齐国公暗养私兵,所以朕命昱王私下进行查探。”想来谢霁该是一夜未睡,眼下隐隐乌青,沉声道:“齐国公苏笃暗养私兵、意图不轨,已是证据确凿,朕昨夜已派昱王查抄了齐国公府,将人收押进了大理寺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