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等黎明(116)
男子的背影修长、孤寂,透出落寞的气息。
这是月初,天际上空没有皎洁无垠的月光,只有漫天星光在微微闪烁。男子背对着江柔,站在阳台望向天际的身影,与梦境中少年身着一中校服倚靠在班级围栏前的背影重迭交织在一起。
意识又开始恍惚起来。
她的右手狠狠掐着左手,直到尖锐的疼痛传来,江柔才意识到眼前的身影不是梦。
它是真真实实的存在眼前。
似是心有灵犀,陆衍忽然转身。在静谧的夜色中,他的视线与江柔的视线碰撞在一起,擦起无形的花火。
陆衍掐灭手中的烟头,推开玻璃门,裹挟一身的寒气和烟草气走了进来,他压低声音,问:“睡醒了吗?”
江柔坐直身体,恹恹地地靠在床头,她这两年每次清醒过后脑子都需要一段时间的重启,她这会儿意识尚且混沌不堪,一切都是随着本能回答。
陆衍打开吊灯,卧室瞬间灯光大亮。他折返回阳台,端来一杯煮好的茶水,茶水温度正好,温热不烫。
江柔接过,发现是她平日里喝的白茶,她先是喝了一口,含在口中,待清苦的茶味泛延,才慢慢咽了下去。
她微微抬眸,细细地盯着眉眼俊雅的男子,问道:“你是怎么得知我在这里的?”
陆衍从她手中拿走空了的茶盏,又到阳台上煮沸的茶壶里倒了一杯,俯身递给江柔。然后,他坐在床沿边,透过前方的落地窗,望着窗外暗沉的夜色,低沉地道,“这些年,我从未放弃寻找过一个叫江柔的女子。”
睫毛抖动,江柔的眼皮轻颤,那只放在被子里的手不自觉地握成拳头的模样。一句话,足以让她伪装的冷静和淡然全盘崩溃。
江柔眼帘下垂,看着被褥上纯手工绣制的鸢尾花,又问:“累吗?”
床铺低矮,陆衍微躬着身子,屈起两条长腿,在听到江柔的问话后,他没有直接回答。他手掌虚握,拇指指腹不断摩挲着食指指腹,过了一会儿,说:“不累。”
江柔笑了,嘴角习惯性扯出的笑容里泛着和茶水一样的苦涩气味。
五年不知疲惫地寻找一个消失在茫茫人海中的未亡人,怎会不累!
江柔左手放下茶盏,直视陆衍的侧身,温和道:“骗人。”
陆衍手中动作停滞,他僵硬着身子,侧身回眸,对上女孩盈盈水光的眸子,一字一字的说:“不骗人。”
江柔垂眸,纤长浓密的睫毛遮盖住她的异样情绪,她再次看着背面上绣着的一朵朵淡雅的鸢尾花,低低地说:“这样……值得吗?”
北城陆氏的二少爷,天之骄子一样的人物,为了她这样一个烂到泥土里的人,寻觅苦等五年之久,真的值得吗?
陆衍忽然握住她放在背面上的那只手。炽亮的白色灯光下,素色床面上,男子干净温热的手掌慢慢地包裹住女子稍显冰凉的手背。
男子的声音低沉有力,“值得。”
“值得”二字重重落下之后,江柔眼眸里凝聚的泪水也砸下床铺,一颗颗滴落在鸢尾花心中。
参杂江柔错综复杂情绪的泪水,灼痛了陆衍的心。
他上前,揽住江柔消瘦的肩膀,把她紧紧抱在怀中,给了她迟来五年的心安。
这个怀抱和中午的那个拥抱都是世间最暖的拥抱,是江柔漂流停泊的避风港,任凭外界风雨再大再厉害,只要他在她身边,她便心安。
时隔五年,红尘中跳动的两颗心终于冲破世俗的束缚,紧紧相贴在一起。
他们既是情爱中的败者,也是情爱中的赢家。
一夜昏昏沉沉、似睡似醒,等到清晨鸡鸣犬吠之时,江柔就睁开了眼睛,第一眼就望见了男子安静的睡颜。
他侧躺在她身侧,结识劲瘦的手臂搭在她的腰线上,紧紧闭上双眼,陷入沉睡。男子乌黑浓密的头发软软落在素色枕头上,眉眼上滑落几缕凌乱的发丝,唇轻抿着,褪去了白日的稳重儒雅,平添几股慵懒的少年气息。
他今年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却因为她,直接跨过了少年至青年漫长无忧的过渡期,来到心酸艰难的成人世界。
只是眼前的他,浓眉俊脸,薄唇,挺阔的鼻梁,这都是她熟悉的模样。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当初那个令她心动的男子,还是当初那个深爱他的男子。
江柔一动不动地维持原先的动作,邀请日光和清风一起悄悄地看着男子的睡颜。
或许,眼前的一切都太过美好了,以至于江柔觉得不真实。
年少时的一场梦,在二十二岁这一年,梦想成真。
这是老天爷对她的重新眷顾吗?
然而陆衍注定不能睡到自然醒。
太阳高高悬挂在上空时,篱院的大门被人敲响,接着球球“汪汪”叫的声音也随之传到卧室里面,打破这一室的安宁。
“你先睡,我去看看。”江柔揽起一旁的外套,准备起身时,手腕被男子拽住。
陆衍摇了摇头,刚醒来,他的嗓音有些暗哑、低沉,“早晨气温低,我去。”
江柔微微一笑,也不阻拦,只是叮嘱着:“好,慢些。”
篱院外,张扬手里提着两个布袋子,一个装有五花肉、鱼等肉类食物,一个装有香蕉、苹果、哈密瓜等水果。
自从出车祸以后,张扬的性格收敛许多,不再肆无忌惮地外面混日子,他听从家里面的安排找了个送快递的工作。生活虽然繁琐枯燥,却也过得平凡自在。
今天早上他跑到客栈吃饭时,无意间看到客栈里面来了一个气质斯文的西装男子,与他闲聊几句之后,才知道男子是从北城而来,前来古镇闲住两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