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和宁(184)
于是他跌在二人面前,又强撑着站起。
宋今纾蹙了蹙眉,已经没有办法将面前这个人和从前那个人人称颂的太子殿下联系在一起。
已经有什么东西在潜移默化中改变了。
“他!”
宋璂用力朝萧云湛的方向一指,转头看着宋今纾,“从头到尾都在利用你,利用他驸马的身份!日日与这样的人同塌而眠,你竟未曾有过一丝胆寒”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宋今纾闭了闭眼,“大皇子宋璂,生知古制,既贤且长。聪明敏博,温恭孝友,不自满假,率由宪章。庆发高禖,兆申甲观,为子之道,惟父能知。审其观志,宜承大统,固能总戎监抚,载乎鼎实,不绝驰道,谦敬益崇。问安必自于因心,入学固知其让齿。升兹上嗣,庶贞万国……”
宋璂目光一震,整个人如遭雷击,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这是当时永和帝册封宋璂为皇太子的圣旨,不知为何宋今纾就记到了现在。
宋璂咬着牙,没有说话。
“得天所厚,受万民敬仰的是你。滥杀无辜,联合敌国的也是你。宋璂,你可有悔”
那声“大皇兄”,宋今纾是怎么也叫不出来了。
“哈哈哈,哈哈哈……”
沉吟良久的宋璂终是忍耐不住,似着了魔般笑了起来,那笑半怨半悲,听不出一点喜意。
个中滋味,只有宋璂自己能懂了。
萧云湛抬手挡在宋今纾身前,担心宋璂会做出什么骇人的举动。
宋今纾将萧云湛的手拿下,没有看他,只是身子往远处坐了些。
萧云湛的手悬在半空,犹豫了一会儿后还是收了回去。
他看着宋今纾,内心五味杂陈。
“他是宋家的人,该由你来决定他的下场。宋璂通敌卖国,你大可看着办。”
宋今纾看着宋璂不顾一切狂笑的模样,面前似乎闪过燕歌的影子。
“我……”
话音刚落,宋璂突然停止了大笑,面上神色由疯狂变得愤恨。
“我宋璂的下场,何时轮到尔等决定了!”
宋璂吼着,夺门而出,抢过门边侍卫手上的长剑抵在自己的脖子上,转身对宋今纾道:“与这样的人为伍,恐怕你的下场不会比我好半分!”
话毕,他手一转,鲜血便喷涌而出,撒在地上,映出了几朵血花。
宋今纾心下一惊,看着宋璂倒在地上的尸首,喉咙滚动了半晌,最终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见过太多人死在自己面前,熟悉的,陌生的,或同病相怜的,或刀剑相向的,都在自己面前倒下了。
萧云湛遮住了宋今纾的眼睛,抬手让人处理了宋璂的尸首。
等宋今纾重见光明,殿门处已没有人了。
“还见吗”
萧云湛观察着宋今纾的神色,开口时都变得小心翼翼。
他担心宋今纾会因为宋璂自裁而厌恶他,会觉得他心狠,会觉得他不近人情。
可是宋今纾只是愣了半晌,沉吟片刻,声若蚊蝇,“见吧。难得进宫一次,索性都做个了断。”
她对皇家人并没有太多的情感,那点靠血脉维持起来的联系早在一朝一夕中被时间洗刷得一点不剩了。
萧云湛应了一声,抬了抬手,便又有两个侍卫带上来一人。
只是来人不像宋璂那样被扔进来,而是自殿外背手闲庭信步而来,颇有散步的意思。
宋景淮瞥了一眼脚下的血迹,眉梢微扬,随即面色不改地走进。
他没比宋璂好多少,破烂的衣裳,乱糟糟的头发,而脊背却仍是笔直。
宋今纾在看到宋景淮的一剎那,几乎是下意识地向后退去,力道带着椅子,马上就要向地下倒去。
剎那间,萧云湛伸手扶住宋今纾,椅子也安稳地回到了地上。
宋今纾堪堪稳住心神,差点没从失重的恐惧中走出来。
她看着眼前站着的宋景淮,竟连体面的笑容都维持不住,就这样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好久不见了,五妹妹。”
“五妹妹”这三个字触动了宋今纾的神经,她瞳孔一震,那晚宋景淮轻薄自己的记忆便似排山倒海般涌来,让她几欲作呕。
宋今纾嘴唇颤了颤,并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咬着牙,目光像是恨不得将宋景淮千刀万剐。
她的这两个皇兄,真是没有一个善茬。
就连曾经她最尊敬的皇兄宋景淮的内里都是一滩烂泥,让人不忍直视。
霎时间,宋景淮的脖子上变多了一把利剑。
萧云湛冷着脸,声音带着狠厉,“不会说话,舌头也不必要了。”
“别这样——”宋景淮扬起唇角,抬手拨开萧云湛的剑,“陛下。”
宋今纾蓦地站起身来,“你到底是打得什么样的主意,要在除夕夜将大梁搅得天翻地覆!”
宋景淮无所谓的态度彻底惹火了宋今纾,她实在不明白一个人怎能这样没心没肺,在父皇死了之后,从善如流地喊起了萧云湛“陛下”。
败者为寇,他竟一丝胆怯也无。
宋景淮看向她,脸上的笑容竟显出瘆人之感来。
“主意我不过是去拿本该属于我的东西罢了。”
萧云湛收了剑,横在二人中间。
他比宋景淮高半个头,鹰似的眼睛向下看人的时候,总显出傲慢与轻蔑来。
此刻更甚。
宋景淮也不恼,抬眼看他,也不再动作,缓道:“宋璂被废太子后,上面那位置,舍我其谁他在漠北半年便收拢了民心,屯了私兵,甚至还和晋国联了手……”
他说着,伸出了脏污的双手,目光炯炯地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