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和宁(30)
谢姣没有转头,默然道:“你为何又来了?如今你我均身有婚约,还是莫要乱跑,免得落人口实。”她的眼睛仍旧盯着天上飞翔的鸟雀,只觉得它们都比自己自由。
“我只是来看看你。”姬霖站在墙下,却不敢再靠近。
“以后不必来了。我怕多看你一眼就会舍不得,抛下一切跟你走。”谢姣起身,缓缓走进了里屋,背影单薄,好似风一吹就能倒下。
“姣姣……”姬霖无力地喊着,那女子却不为所动,毅然决然把门关上了。
“子正,你又来看姣姣了。”
姬霖转头,看见谢清濂步履蹒跚地向自己走来,连忙走上去搀扶。
谢清濂憔悴了许多,头发已全然花白,明明半月前还是乌黑浓密。现在却连走路都走得十分艰难。
“你瘦了。想必也因姣姣之事烦心吧。她的哥哥们来劝了一次又一次,都无功而返,你来也只是徒劳。姣姣几岁时母亲便被歹人掳走,至今下落不明,如今再遭此劫,老夫怕她会承受不住啊……”谢清濂一字一句说道,都像是扎姬霖的心窝子。
“我晓得的。我只是想来看看她。您也要保重身体,姣姣在晋国也会放心。”姬霖哽咽着,压抑着痛楚。
“是老夫没用啊,护不住女儿!”谢清濂仰天叹息。
“伯父勿要再怪罪自己,您越难过,姣姣也会越痛心。”姬霖不忍地看着面前清瘦的老人,好像再也找不到几年前那个驰骋沙场的将军的影子。
故人
永和三十三年的七月初七,宜婚丧嫁娶,宜远行。
牛郎织女相会日,郎娶女家正好时。
但是今日建邺的两桩婚事的主人公都各怀心事,并不有多欢喜,甚至可以说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姬霖坐在马上,麻木地驾着马引着后面盛大的队伍前行。
周围密密麻麻的人头和嘈杂的议论声并不能让他有所动容。直到他忽然注意到前方迎来一队车马。
那是谢姣的队伍。
他的眼神瞬间恢复神采,随即黯淡下去。
两支队伍愈走愈近,他看到谢姣花轿的前方并没有晋国太子,只有周围的两路侍从抬着聘礼和嫁妆。
姬霖的马和谢姣的花轿擦肩而过之时,姬霖目不转睛盯着那顶花轿,口中喃喃道:“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声音不大,但足以让花里的谢姣听到。
但花轿帘子纹丝未动。
姬霖眼看着就要与那顶花轿错过,欲掉头追上,结果被周围的侍卫围了个严严实实,手中的佩刀眼看就要抽出,于是姬霖只能眼睁睁看着谢姣的花轿离自己越来越远。
他转过头,目光满是哀戚。
无人看到花轿里的谢姣早已泪流满面,哭得不能自已。方才他念了自己与他之前最爱的诗,她明白那是姬霖念给自己听的。从前每次姬霖对她念这句诗,都会对她说,以后定要娶她为妻。
但如今再次听到这首诗,二人竟是再无相见的可能了。
宋今纾站在看热闹的人堆里,只觉得可悲可叹。她原是要上街买花种,正好看到了这两番热闹。
“走吧。”宋今纾轻叹,带着钟灵和毓秀转身离开。
“小姐,奴婢觉得姬驸马颇为眼熟,倒像是在哪里见过似的。”毓秀若有所思道。
“怎会?你在皇宫十几年,又怎么可能曾见过外边的男子?”宋今纾不以为然。
“奴婢想起来了!是那日救了您的公子!”毓秀恍然大悟。
钟灵似乎也是回想起来了往事,忙不迭地附和着。
“救了我?”宋今纾惊诧地看向毓秀。
“小姐您忘啦!永和二十六年的元宵节!”
宋今纾猛地睁大了眼睛,震惊异常。
那年自己落水,救了自己一命的居然是姬霖!那个失魂落魄,仿佛没有了生机的男人!
“你们可没骗我?”宋今纾不想承认,自己的救命恩人与爱人分离自己却毫无动作。
“小姐,奴婢断不会认错。那日他上岸时奴婢将她的面貌记了个清清楚楚。上回在皇上龙辰宴上距离太远,奴婢看不真切,但是刚才姬驸马打马走过时,奴婢可以确定就是他!”毓秀越说越激动。
“是啊小姐,奴婢也记得十分清楚,断不会有错的。”钟灵也有些亢奋。
宋今纾此刻心情极为复杂。
救命恩人找到了,自己固然欣喜。可是他现在面临着巨大的苦痛,自己却无动于衷。这难道不是变相地助推了他的悲剧吗?
宋今纾忽而变得郁闷至极,回府的路上一言不发。让钟灵毓秀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惹得宋今纾不快,心中一直惴惴不安。
离七月初七已经过了好几日。此刻宋今纾正坐在桌边,满脸愁容。
她不开口,钟灵和毓秀也不敢出声。
“二姐姐的封号定了么?”宋今纾无意识地问道,出口后才想自己为什么要多问。
“回公主,二公主已封慈安公主。”毓秀低声回答。
“慈安…真是个好名字。”宋今纾喃喃道。
“罢了,陪我上街吧。那日的花种不合我的心意。”宋今纾起身出门。
街上的人有些少,小贩们也不再大声叫卖。宋今纾带着面纱缓缓走着,看见有一小摊上正摆着新鲜的桃子。
“毓秀,去买些桃吧,佳人酿也可以再酿几坛了。”明明之前还说不喝了,这下宋今纾又来了酿酒的兴致。
“是。”毓秀没过多时便买了回来。
宋今纾转头继续走,忽然发现前方有一人正向自己走来,脚步虚浮,身体却依旧挺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