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至前两日,女儿在林中闲逛又偶遇他。他说自己得了一块红玉,请人雕刻成玉佩。那玉佩精致,说与女儿的衣裳颜色极配,要送于女儿。
“既已过了生辰又不是节庆,无端送礼,女儿觉得有些奇怪。后来他拿出玉佩,女儿发现那玉佩为月牙型,似乎与他腰间挂的刚好能合成一块。
“女儿这才恍然明白,他或许对女儿有些旖旎心思。女儿既有所感,便开口问他。他当即承认,还说只需女儿点头,便请修成君面圣求父皇赐婚。
“但女儿知道自己的婚事父皇早有决议,遂如实告诉他,断了他的念头。他当时情绪很激动,问为何是王充耳不能是他。说他待我真心实意,为了我,他什么都肯做。
“女儿见他神态不对劲,想要脱身,不愿多呆,只说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儿自然都听父皇的。一句话打发他便离开了。
“女儿曾耳闻过广仲的一些传言,他对女子起倾慕之心也不是头一回。往往过阵子就淡了。女儿以为这回也一样。
“因此王充耳出事后,女儿并没往他身上想。觉得他没这个胆子,且两人是舅甥,不至于下此毒手。
“直到听闻张廷尉抓捕了广仲,女儿才惊觉,心底开始怀疑会否与此有关。”
所说合情合理,若只是如此,倒也无过。
刘彻看向张汤。张汤点头。这便是说鄂邑所言与审讯的结果一致。
但刘彻的面色却不见好转,冷冷道:“醉马草呢?”
鄂邑愣住,不明所以:“醉马草?父皇是说王充耳疯马所食醉马草?”
刘彻示意张汤,张汤将审问调查得来的信息又说了一遍。
鄂邑惊骇不定,转身跪下来:“父皇容禀,女儿确实知道醉马草。五年前,大将军反击匈奴大捷,一举收复河南地①,俘获牲畜达百万之多。其中马匹三万余。
“父皇大喜,见这些多为战马,除大部分用于军中外,也挑了些强壮有力的赐予朝臣后宫。长姐三妹均有,女儿也得了一匹,欣喜若狂,时常亲自照料,爱若珍宝。
“因怕自己照顾不当,女儿特意向养马寺的人请教过养马之事。彼时他们同女儿说,有些东西马匹碰不到,一定要防止其食用。其中就有醉马草。
“今春马球赛听闻有马匹病倒,疑似醉马草沉睡之态,便担心是此物所致,告知对方。当时与女儿闲聊者皆是女郎。女儿哪里知道广仲在旁边。
“而且那女郎的马匹最后证实并非醉马草。此事在场之人皆可作证。请父皇明察!”
声声恳切,句句真诚。
看似纯属巧合,也确实只能算巧合。
但刘彻没有开口,甚至没让她起身,神色晦暗不明。
气氛就这般诡异地僵持着。
张汤默不作声,仍旧耳观鼻,鼻观心。
刘据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见下方鄂邑额头已经渗出细密汗珠,脸色有些白,虽然心中疑虑丛生,到底有些不忍,张了张嘴:“父皇!”
世间之事总讲究个亲疏远近。毕竟是他阿姐,事情尚未定论,他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可刚开口被刘彻一个眼神呵斥回来。
好凶的。
刘据缩了缩脖子,老老实实坐回去。
刘彻转向鄂邑:“朕知道了。你出去吧。这几日便呆在自己殿中,不必出门了。”
这话与软禁无异。
鄂邑心头一紧,面色又白了两分,抿着唇想再争取争取,到底明白这不是好时机,唯有安分应下,乖巧告退。
她离开后,刘彻再问张汤:“目前所查就是这些?”
“是。”
刘彻眼眸深沉:“没有别的隐情?”
张汤自然明白他所指为何,躬身道:“暂未发现其他隐情。”
“再查!”
“臣领命。”
刘彻挥退张汤,心中思量。
照目前来看,不管鄂邑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似乎都是“小事”,不涉据儿。他们应该也没那个胆子针对据儿。
若是如此,自然最好。
刘彻看着刘据,慈爱地摸了摸他的头。
刘据:???
昨天才揍了我,刚刚又吓唬我,老凶老凶了。
现在这是干嘛?怎么突然变这么温柔,啊啊啊,不对劲,不会是有什么阴谋吧?
救命!
刘据浑身一个激灵,下意识捂住自己的小屁屁。
刘彻:……笑容消失。
第48章
太子殿。
卫长与诸邑进来时, 刘据正半趴在窗台,托腮做思考状,也不知想些什么十分入迷, 卫长叫了好几声他才回过神:“阿姐怎么来了?”
“今日一直不见你,过来瞧瞧。可是伤处还痛, 不便出门?”
刘据摇头:“已经好了大半, 不太疼了。阿姐别担心, 我无事。”
卫长与诸邑讶异:“那怎么这副模样?”
刘据蹙眉将鄂邑的事情说出来, 言道:“我想跟自己说,这些只是巧合,二姐不过说了几句话,同她不相干。可是……”
刘据欲言又止。
卫长心领神会:“可是你无法说服自己?”
刘据点头:“我当初察觉采芹有问题,父皇问我如何发现的。我说了许多点, 其中有一点便是:
“如果在连续多处地方发现同一个人的身影, 那么不管TA是谁,不管TA的言辞举止多么寻常,多么巧合, 也必然与事件有关, 甚至可能是事件的核心关键。
“这点对采芹适用, 对其他人也一样适用。二姐……二姐看似只是说了几句话。可一次让广仲得知醉马草, 一次让广仲得知她与王充耳婚事已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