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瞒得很好,此事淮南王都不知道,唯独几个心腹了解。”
刘据更惊讶了:“那你如何得知?”
李夫人嘴角扯出一丝讥笑:“姐姐是她手中最得力的细作,是宫中所有探子之首,为她主理宫中一切事宜。而我,是她选中要送到陛下枕边的人,是她日后最有用的棋子。”
刘据挑眉:“所以你想说你们也是她的心腹。”
“是。但我们这类心腹还不够格知道她如此私密之事,不过也有些其他下属没有的优势与便利。
“姐姐是真心当她是恩人,对她忠心耿耿,可姐姐更疼我。姐姐可以无条件为她付出,哪怕是死,但姐姐不愿意我同她一样。姐姐一直在想办法,让我自由。
“只是我们这种人,自由哪有那样容易。姐姐害怕我终将走向如她一样的命运,甚至比她更危险。
“更害怕刘陵哪天过河拆桥,或者弃车保帅弃到我头上。毕竟这事放在刘陵身上并不鲜见,阿玉便经历过一回。阿玉……阿玉本也是与我姐姐一批送入宫的。
“她想帮我留条退路。一直用心关注着刘陵,通过一切手段搜集信息。我也一样。这是我们私底下发现的。”
刘据眨眨眼,没想到李夫人与采芹还有这等本事与后手。啧,看来不说李夫人,采芹待刘陵也并非一心一意啊。
“那个孩子目前在哪?”
“不知道。我只知道他的存在,其他都不知道。但刘陵从不让他露面,瞒着不许任何人知晓,应该就是害怕自己事败会波及他。所以我猜刘陵给他留了退路,让他可以在自己身死之后,安稳生活。”
刘彻神色不悦。
“还有一件事……”李夫人犹豫着,“我不确定。”
刘彻蹙眉:“说!”
“刘陵在京中四处笼络朝臣皇亲,平日出手也十分大方。这些钱只有一部分出自淮南。毕竟淮南还需要招兵买马,制造兵器军备。哪哪都花钱。淮南王与淮南太子都是奢靡无度极爱享受的人,不会给她这么大的资金支持。”
刘据张大嘴巴:“刘陵的升平楼这么赚?”
刘彻摇头回答:“升平楼确实红火,但刘陵为了笼络其他几位东家,多有让利,自己所得只有两分。不够。”
他看向李夫人:“你是想说她有其他钱财来源?”
“是。但她所有的生意和渠道都在明面上,没有别的。所以我怀疑她手中有某笔巨大的财宝,亦或者另有同盟支持。”
财宝,同盟?
刘彻神色再度冷沉:“还有吗?”
“没……没有了。”
既然没有,那就没有再留下的必要了。
刘彻起身。
李夫人抬眸,仍旧带着点点希冀,“陛下……”
刘彻连个正经眼神都没给她,只淡淡道:“朕答应给你个痛快,自然会做到。”
话音毕,径直离去。
李夫人瘫软在地,眼中光亮彻底泯灭。
重新押回牢房,李夫人整个人更呆滞,更没生气了。
隔壁王夫人瞥她一眼,淡淡勾唇:“求饶失败了?”
李夫人一动不动。
“看来你伺候陛下的时日还是短了些,对他不够了解。咱们这位陛下,会为美色侧目,但绝不会为美色所迷。只要涉及朝堂政事,他比谁都要清晰,也比谁都要狠厉。更别提还是此等谋逆大事。”
王夫人说着,语气无限感慨。
虽然知道如此,但是人总会有妄想。她又何尝不希望此中能有一线生机呢。她虽恨李夫人,却是希望她成功的。若她能成功活命,那么自己也能。
可结果如她所料,没有意外,没有奇迹。
王夫人深吸口气,剜李夫人一眼,只恨自己为何迷了心智,居然与她扯上干系。天知道她居然是谋逆余孽!
但凡没有这一出,但凡她不是这等要命的身份,自己最多是被褫夺位分,打入永巷。
可如今,不可能了。
王夫人咬牙,深切认识到李夫人当初劝说她的言辞成了现实。
她需要为刘闳打算。她必须死,也只能死。
没了李夫人,刘闳会有其他养母,不论养母是谁,总归都比是她或李夫人要强。
王夫人撕掉外衣,咬破手指,写下最后的血书,将之稳妥放置到一边。然后拔下头上金钗,将尖刃那端刺入脖颈,迅速而果决。
鲜血喷溅而出,溅到墙壁,溅到地面,甚至溅到李夫人脸上。
李夫人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抬眼看去,但见王夫人倒在地上,身形抽搐,痛苦难言,眼角还有泪滴滑落。
动静吸引来狱卒,又匆匆禀给张汤。
张汤来时,王夫人刚好咽下最后一口气。他面无表情,神色平静,让狱卒体面收拾了。
将王夫人的尸身搬出去,张汤来到隔壁,放下一杯酒。
“陛下承诺你的。毒性猛烈,见血封喉,三步夺命。很快,不会有太大痛苦,至少不会似她一样。”
不会似她一样,她……
李夫人下意识看了眼已经无人的牢房,颤巍巍端起酒杯,不甘不愿,却不得不咬牙饮尽。酒水入腹,李夫人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下一刻,噗,一口血喷出来,轰然倒地。
也好,至少……至少也算与阿姊团圆了。
她们姊妹生前聚少,死后望能重逢。
这般想着,李夫人好似看到了采芹的身影,对方穿着数年前两人最后一次见面的衣服缓缓走来,蹲在她身侧,抱住她笑着道:“莫怕,有阿姊在。阿姊陪着你。”
一如小时候,她们还没被刘陵带走之时,每回她太饿了,或者乞讨被打了,嘤嘤哭泣,阿姊就是这般哄她。